南北交點習作,角色扮演範例: 六,女vs魚

北交點雙魚,南交點處女

 

同學:請問譚叔叔,北交雙魚,南交處女,是要演寬容,和人相處融洽嗎?這個角色還要演什麼特質會變幸運?
 
叔叔:
 
我前幾天弄錯了,其實我自己是北交雙魚、南交處女才對。一方面要更正,一方面這邊看到的許多同學的問題也很有趣。還有一點,就是我應該怎麼扮演「雙魚」,自己也得找出方法才行。
 
我用「負面」的方法來陳述我自己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好了:
 
雙魚座,他的行為,他的決定,都是莫名其妙的直覺主導的。他就算思前想後想得很清楚了,最後那1秒鐘,他選擇的做法,通常不會是他想清楚之後的那個結論。
 
雙魚座如果有足夠的自我覺察力,知道、乃至承自己是這個樣子,他就不會再「想」事情了;反正想了也沒有用啊。
 
日文的任性寫作「わがまま」,雙魚座的那種隨性所致,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的態度,日文叫做「気まぐれ」。
 
何謂「気まぐれ」?比如說從高中起就一直跟你在一起、初戀女友變成老夫老妻了,今天忽然上網交了個小三小王,說他要跟別人跑了,你問雙魚座的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夫妻情深走過來,風雨扶持、悲喜與共,這一切,難道沒有價值嗎?
 
他說,也沒為什麼,就⋯⋯忽然想:這樣行了吧。也夠了。
 
如果硬要逼他交代清楚,他可能會說:
 
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生小孩照顧什麼的走到今天十幾二十年了,我,就覺得⋯⋯那是什麼感覺來著⋯⋯「膩了」?好像是這個感覺——打個飽嗝一樣——幸福得頗夠了,不太好奇接下來的劇情,稍微欠缺追劇的動力了。
 
呃⋯⋯就像美劇《好太太》我追到第四季都覺得很好看的,看得很開心,沒抱怨的,只是後來沒有神探女助理卡琳達,少了個我特別喜歡的角色就⋯⋯想按快轉跳到第八季最後面就算了。對啦對啦!對你的感情,也是像這樣子:沒什麼特別的加減,愛你還是愛的,也說不上變心,沒有吵架、沒有積恨,這些年很感謝你陪伴我走過青春歲月扶持我走過青壯年,說來說去,就只是「退坑」的感覺而已啦⋯⋯
 
那⋯⋯(斜眼睛看了一眼旁邊那個生物幼體)我們這個小學四年級的兒子,既不是天才要花心栽培、也不是智障要費力照顧,成績不好不壞就這塊料,他自己會愛面子而讀書,我們管不管沒差,他都到高中結束之前,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花心思照顧的了,對不對?反正到這個年紀了,不喜歡我們探他隱私、又不喜歡我們太黏他,我們做什麼都挨罵。就像超過一歲的貓,總之就是不會再繼續「主人主人我好愛最愛你抱抱抱抱喵」了,有時間就拿去睡午覺而已。如果飼主還有一技之長、有個工具人價值,會日日勤奮地摸她肚子一個半小時的話,她這個貴婦就賞你個面子,點你這個SPA師父,白嫖你啦!我一個婦道人家倒貼錢還被白嫖⋯⋯我有需要跪謝皇恩浩蕩期待下次光臨惦念何日君再來嗎?我更想多謝乖仔你放娘個長假,你娘親我想獨自一人去海邊衝浪啦!小王叔叔人不是重點,只是他開車,有車載媽媽「去海邊」,路上聊聊天就算講話無聊忍忍也就過了……重要的是「他不收錢」!
 
我你我的這寶貝兒子,也是差不多這個樣子啦,叫媽叫爸,也沒什麼真愛的,都是叫我倆不要煩他不要囉唆他不要有意見,不要不要不要⋯⋯家長就是「囉嗦與煩」的代名詞而已。小四便已如此,何況中二?從現在到他大學,要看他好臉色,用鈔票買,最簡單了;就是一個「賄賂」的概念嘛。社會新聞報導的政治醜聞也看過了,就憑他那腦子、那年紀、那能力、那膽子,也不必期望他搞出比社會新聞更吸晴的故事了吧?他大學畢業以前,我回來看一眼就好了,感覺也沒什麼情報量或者錯過可惜的劇情,中間都很可以快轉吧。(murmur:⋯⋯你跟我配種生出來的這個兒子也沒有比女神探卡琳達更好玩嘛⋯⋯)
 
——總之,我跟你跟孩子之間,都沒問題、都沒毛病。但是一窩沒毛病的小貓,最好就是別存在,若是存在了,我們都得傷腦筋怎麼再讓它變回不存在,這個事件能夠到達的最高境界,也不過就是送人還算有人肯要,多哀求哀求勉強送得出去;一窩子沒毛病的人,作家都不要寫這種小說的;沒劇情嘛。
 
孽緣才好拖戲。完美的善緣,沒懸念,只能自我消滅。你不放片尾曲、打上「劇終.the end/finale」的字樣,還能怎麼鬧?片尾塞兩個彩蛋是極限了;放三個也不會因此有人想留下來看第二遍了⋯⋯
 
雙魚座,其實通常他腦子也不會過以上這麼多內容了,雙魚想什麼也沒有意義,習慣了這件事,就會越來越懶得想事情。只是如果你硬逼他交代,他好像就是把人生走馬燈播放一遍,他照著念一遍,邊念劇情、邊順著劇情找素材來隨口捏造理由、「這裡可以用吧?那裡好像也可以用⋯⋯」地劃重點,反正目標是自我合理化嘛,理由多一個是一個,到最後,點點滴滴大小細節,全都成為理由。
 
最厲害的是,他這些理由,都不是強詞奪理喔!一點都不認真也沒用力的,沒有硬拗、硬轉,就是順勢說下來,句句合情合理、毫無偏見,差不多就是事實本身了,每處都以事實為依據,結論不這樣不然還能怎樣?
 
日本從前大正時代小說家裡面,志賀直哉被稱為小說之神,芥川龍之介就是因為才氣不如他才被逼瘋的。芥川龍之介曾經苦惱這個問題,向他老師夏目漱石請教,說要怎樣才能寫出像志賀直哉那樣的小說。夏目漱石說:「那個人寫的東西,我也寫不出來的!你我都不用再想了,想沒用。因為!那個人寫小說,他就是『什麼都沒在想』的!」
 
小說之神寫東西,他自己是自己的靈媒一樣,一面寫一面自己當讀者,看著自己寫了出什麼鬼⋯⋯
 
我常拿來當日文文章翻譯教材的,他一篇短小說〈小學徒的上帝〉,小說的最後,他寫:「本來我想說讓這個小學徒拿A先生亂寫的地址去查這個請他壽司吃到飽的神秘恩人到底是誰結果發現順著地址找到的是個狐仙廟把他嚇得要命但是這樣子這個主角小孩子不是很可憐嗎我也不要那麼殘忍嘛那不然就別往下寫了吧.就此擱筆。」
 
或者有一篇〈山鴿子〉的大意:我在熱海那別墅休養期間,每天早上窗外一隻野鴿子先生飛過然後鴿子太太跟著飛過,有一個朋友叫福田,很會打獵,一來,就帶槍出去一陣亂掃射,當晚加菜,我吃得真香。第二天早晨,鴿子先生飛過窗口,我等了半天,就再沒見鴿子太太出現了,第三天又確認一遍,果然是沒了鴿子太太呀。一想前晚吃的那些鳥肉,哎呀真造孽,我下樓把有愧的心情跟福田分享,以為他聽了會良心稍不安而在未來減少殺生。福田大吼一聲爽朗笑說:「放心大師你這煩惱包在我身上解決!我現在就去把剩下那隻,幫你幹掉!」哎呦⋯⋯這人怎麼那麼可怕唷。
 
還有一篇小說範例〈好人物夫婦〉:太太懷疑不在家期間先生跟傭人阿花有一腿因為回來以後看到阿花有點變胖了又過了一兩個禮拜肚子又更胖了一點搞不好是懷上小孩了,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終於有一天忍不住跟先生說「阿花她⋯⋯最近是不是有點⋯⋯」先生大叫「不是我幹的!」因為他看到阿花肚子變大覺得太太應該會懷疑就更忍著不敢提,這兩個禮拜他也快嚇死了。太太一面喘氣一面說老公你怎麼不早說人家嚇得手都發抖了⋯⋯咱們得帶阿花去給醫生檢查如果有她什麼難言之隱我們要幫她呀——因為這對夫妻沒毛病,接下來,就,沒戲(no抓馬)了。 ——以上是小說之神「完全沒有在想之名篇」的谷阿莫宇哥抓馬腦弟快速說日劇⋯⋯ 本來如果你不要逼問,雙魚座的他,腦中就是沒有「因為/為什麼」的。但如果你逼問了,他就可以給自己口述的每一句回憶內容都劃到重點,20幾年之間,可以整理出幾百幾千個「因為/為什麼」,我走是因為18年前春天的稀便是因為後年秋天的落葉是因為相識第三天的感冒是因為昨天沒吃完的月餅是因為尿完莫名其妙的發怵更因為你媽說我剋夫⋯⋯有了這幾百幾千個「貼合事實」的「因為/為什麼」背書,他這決定,實在太太太太太太有道理了呀!簡直就是造化本身在向你宣告天意:「緣盡了,人要想通,莫執著⋯⋯」你想阻止老婆跟人跑了,都顯得你太逆天了,應該抓你去槍斃才對呀。
 
你說老婆!你要講講道理呀!雙魚座的他說:我現在的困境,反而是我太講道理了、人間清醒、無法不合情合理呀!我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做到「就是不講理、胡攪蠻纏瞎鬧、裝瘋賣傻、腦子有病」地.繼續跟你和那衰仔在一起呀!但是要如此蠻橫地不講道理,我這腦子⋯⋯做不到啊!你得給我吃老鼠藥、再灌砒霜、再送去急救,生死一線之間彌留掙扎四天三夜,然後,勉強撿回一條命,而且剛好變成植物人,才有辦法啊⋯⋯
 
雙魚腦,就是不會動腦子。但,正是不會動腦子,無念無心,無動機無殺氣,才最可怕!字字誅心,攻防一體,無可抵禦、無懈可擊。
 
 
——前述的這個例子,其實都太過理想化了。說真的,大部分的雙魚座,被人問到他為什麼這麼做的時候,都是臨時胡亂捏造理由,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捏造得極不合情理的詭異、扯蛋。不但不能得到問的人的理解與接受,往往反而因此就信用破產,對方覺得:「你不想告訴我真話,也不用編這麼爛的故事來唬我吧?把我當白痴啊?」從此真的把你當成大爛人了。
 
我的北交點在雙魚,南交點在處女。如我要演雙魚座,就要:
 
允許自己跳出處女座的「自律/高自我要求」模式,莫名其妙一時心動、一念之間,就做這件事了,沒有為什麼。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日水天平、還是火升處女、還是月土牛的影響,做什麼決定,都要說出多餘的「因為」來給別人一個交代。但其實,別人根本就不會喜歡聽這種解釋。
 
比如說,三年前有一天中午我跟學姐吃中飯,無端端有點害怕學姐會嫌我偏心孫娜娜,就跟學姐說我最近常常請孫娜娜吃飯是因為他之前照顧我就跟那個很多事情⋯⋯學姐說:「你就算『只是偏心』又如何?有人不准你嗎?何必這樣子捏造理由解釋那麼多?」
 
我心目中的理想的雙魚座,就是:莫名其妙決定的事情,如果別人問為什麼,就坦坦蕩蕩回答:「沒有為什麼,就只是忽然想。」這樣子反而是最不惹人討厭了(但是忽然也想起一些認識的不怎麼解釋的雙魚座——當然解釋了是更不好啦——但有些作為⋯⋯還真是⋯⋯太瘋狂、太不尊重人,不解釋也沒人會因此原諒他的⋯⋯)。
 
不然,雙魚座的人,沒理由還要硬要捏造理由的話,本來腦子就不好使了,通常他捏造的理由,簡直是不合情理到極點,讓聽的人是真的不能原諒了。
 
之前有一位住在蘇州的同學,說她媽媽是雙魚座,這位媽媽當然也是位頗為無厘頭的女士了,可是他偏偏從小到大,都要去多問他媽媽做這個決定是「為什麼」,結果媽媽當然就都只能隨口胡謅瞎掰了。變成從小到大,他都是聽這種謊話長大的,就算有的信、有的不相信,相信了的那些,都足以把人毒瘋了。
 
我的人生中,所記得的,最帥的一句電影台詞,是1964年迪士尼拍的,當時在百老匯演窈窕淑女而成為音樂劇女王陛下的Julie Andrews演的神仙保母《Mary Poppins(歡樂滿人間)》,在他的雇主Banks怒沖沖地質問他為什麼要帶小孩搞這種事情的時候,他直視著老爺,說:「I never explain!」然後甩下傻掉的老爺掉頭而去。
 
我20幾歲的時候,覺得:這部電影,那些法術啊飛天啊都不是重點,而是這句話隱隱然的一種位格,才令我這觀眾確定了:這個女主角是神,不是人。
 
(現在想想,好像公司倫理不是這樣啊?員工所作所為,的確要給雇主一個交代才對的⋯⋯)
 
但是,原則上來講——不要說雙魚座吧,就任何人的一般情況——如果我做了一件事情惹到誰,我所說的一切解釋,基本上好像⋯⋯都是在要強迫對方相信「我這麼做是有正當原因的、我是對的!」⋯⋯那不就等於「死不認錯、還反而要對方為錯怪你道歉」了嗎?這太可惡、太扯了吧?
 
無相天魔的第一種:無意識為了維護自我形象(愛面子)的辯解。
 
在我們說出「因為」之後所解釋的種種,作為受害者的對方,是不可能接受得了這種傲慢(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欺騙、推卸責任,還理所當然覺得對方應該接受,這,藐視對方的智能已到達極致)的。可是,諷刺的是,這種胡說八道的謊話(會繞過右腦的測謊功能,打破『自己說的謊自己無法信』這條底線),我們自己本人會被騙、會相信啊!然後,就覺得自己被冤枉了,越搞越偏激⋯⋯
 
我自己教書會說「支離其德」,不要被「應該」綁架,做「有罪惡感、但是比較開心」的選擇。但是有些應該好像是綁著「科學」而不是「道德」的,我自己也蠻困惑的,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應該」早睡、「應該」作點運動了,甚至不是為了道德上的應該,也會想:下週要去哪裡玩,有些稿子「應該」先提早寫了交出來⋯⋯
 
我的火星在處女座,對於自己工作成果,自我要求其實都還蠻清楚的。20來歲的時候幫一個電子報寫一個動漫畫的專欄,每週交一篇稿,幾個寫稿子的夥伴之中,只有我兩年次次都做到不拖稿、不開天窗。
 
疫情這兩年,我是真的時不時會擔心自己壞掉了,跟書商說好的一本電子書、之前接了方智出版社一本書《人生測謊課》的稿子,也是拖了又拖,到現在也只寫了一些些,沒什麼進展。
 
如果不要說出幾萬字自我合理化的理由,那就是:不想寫。我對自己這樣子不守信用、耍任性,其實很苦惱。會覺得:自己是不是退化了、寫作能力不行了?本來我蠻能照計劃表按部就班把事情做出來的,甚至比計劃表更超前硬地趕出來也可以,對於自己的這種耍任性,我好害怕,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但是,如果我稍微放下處女座的那種工作上循規蹈矩不搞事的自我要求,就姑且假裝自己是個雙魚座:做錯忽然不想做了,就放下不做,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幹嘛一直自責,然後又捱不住那些自責,瘋狂地想要找到一個解釋來給自己免罪?
 
當然,事實是,這兩三年間,我就很任性地一直拖稿,也沒有強迫自己盡責盡分地去照計劃完成稿子(只是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很擔心、很害怕)。
 
一直到最近,寫了幾篇博文,才意識到我對自己的寫作設下了很多「規條」把自己綁住了,然後才有意識地試著放下那些規條,重新開始想到什麼寫什麼,把自己的文筆順一順⋯⋯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仍處於一種「復健」式的暖身活動的狀態。
 
我和好幾個朋友的寫作教科書、聖經《Writing down the bones》教寫作的大原則,就是「不要一面寫一面當編輯」,審查得那麼嚴,就寫不出來了。要修改、作廢也等寫完了再說。
 
這個原則,我20年前就以為自己懂了,結果不知不覺之間,有了學生、有了讀者,我意識到了「他者」的存在,自己太陽在天平水星在天平第三宮的這個語言文字上的龜毛與在意他人眼光的習性,不知不覺中,還是讓我越來越在乎別人怎麼看待、別人能不能看懂、別人喜不喜歡、會不會嫌我故事重複⋯⋯終於還是背叛了這個原則而不自知。
 
現在回想起來,三年前接到方智出版社的那個書稿邀約,基本上我的寫作能力就這樣被封印了。因為那一家出版社的讀者群,通常看的是身心靈那個領域的書,那一類書的書寫方法⋯⋯我都不要說那一類書的作者我不認同,要命的是那一類書的讀者群,基本上,和我在生活中如果遇到,彼此都會覺得對方是神經病,互相討厭到不行的!
 
我寫了又作廢寫了又作廢⋯⋯而且出版社的編輯也看得出來覺得我的文筆兇殘暴戾粗鄙下流,不討「他們的讀者」喜歡。我最後一次去出版社和編輯面對面談這個事情的時候,我說:
 
「都不要說書的內容如何了,我交上來給你們看的初稿中,所呈現的『作者』,形象根本就是支離破碎的,一下狂暴一下體貼一下批判性超級強一下溫暖包容你⋯⋯這種矛盾得亂七八糟、讀者根本沒有辦法對『這個作者』擠出一點點信任的作者形象,『他』說的話已經不可能有人想聽了⋯⋯這書的內容,你們說的這裡不妥那裡不妥,我真的能夠了解:沒禮貌、太下流⋯⋯這些我也是看得到的。但是,只是修改所謂不妥的這裡那裡一句、一段、或者一章,而讓作者的形象更四分五裂,也是越補越大坑。我也沒有想像自己要建立如何了不起的形象,但是,這個作者,在讀者心目中,『至少』必須是個誠誠懇懇踏踏實實的人吧。我寫東西也算快,我就每十天寫一本新書給你,哪裡你們看了不太喜歡,就整本退稿,我再重寫一本,你再退稿,然我再重新寫一本⋯⋯沒有辦法『改』了,只能整本重寫。寫到第三點、第四本的覺悟,我還是有吧⋯⋯」
 
那時抱著這樣的決心說出這種豪言壯語,回到家,寫了幾個字,就懶得再往下寫了。我一直覺得,我的幸福,是華人之中,一千萬分之一的人來上我的課,一百萬個人中有一個人買我的書或者商品,我就能活得還不錯了。
 
有一個研究說美國人一生中被雷劈的概率是15300分之一,基本上不必考慮出門會被雷劈。我的生存條件要求,比那個概率還要低一百倍呢。
 
一個台灣才幾個人啊? 一本書你不至少賣5000本,那是在賠錢、存心坑害出版社。但是兩千萬人的台灣,要賣5000本書,那就是4000個人裡面必須有一個人買我的單了?比本來我可以安心於自己幾百萬個人只有一個人喜歡我的狀況,現在你要變成幾千個人裡面就有一個人喜歡我,這個忽然憑空就必須變成比原本的自己要更討人喜歡一千倍的奮發,可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吧?
 
我這個人基本上不服輸,再難的目標,也會有野心挑戰看看。問題是!那個目標的內容,我⋯⋯並沒有想要啊!?不為應該,只為赤裸裸的慾望⋯⋯我赤裸裸的也沒有這個慾望啊!?
 
其實就是不想就不做了。可是在那個「磨合、怎麼磨也不會合」的這過程,我還真的就被卡住了呢。
 
(其實以上所說的各種煩惱,搞不好是我在意才把它想像出來的,出版社的銷售量就連編輯都說那不用我擔心,或許是我擔心讀者不喜歡我,才寫出那種彆彆扭扭讓讀者不喜歡的文章呢⋯⋯)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寫不出東西了,是自然現象。現在又開始寫東西了,還是自然現象。我努力也好撞破頭也好擺爛也好強迫自己盡責也好隨自己放任也好,都不敵「自然現象」,開開心心或者痛痛苦苦,結果好像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三年,如果我能夠換上一個雙魚座的腦子,重新活過一遍;或者說我現在扮演一個雙魚座的腦子,整個回憶一遍⋯⋯開開心心地陷入瓶頸,沉澱之後再出發,整個過程中,我的那些有些難受的情緒好像會少很多呢。
 
十二星座的五行屬性,如果照中國人的五運六氣時間對照,天平、天蠍是陽明燥金(秋),射手、摩羯是太陽寒水(冬),水瓶、雙魚是厥陰風木(春)⋯⋯
 
但是如果用地火風水來說的話,十二星座最後一個星座,雙魚座,明確是多了很多第五元素「空」的性質,近似五行中的金,把陰陽分開:物質歸物質,能量歸能量,回到形而上的世界,「還虛」之力。也就是存在於肛門位置的無形的能量球「魄」,要捲過七個脈輪而把「四大假合」的那些能量都在頂輪「千瓣蓮花」轉化、而撈去更上位階(四大皆空)的那個「赤蛇」(拙火、亢達里尼)。
 
最後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大概就和李後主被趙匡義毒死之前,最後寫的:「問君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差不多吧?一切的痛苦和遺憾,到了這個時候,也必須以溫柔敦厚的態度釋放它們,讓它們流去,懷著疼惜和感謝對它們說再見,放下了。
 
我會回想著這一切,後悔自己怎麼會用過高的要求逼自己、為難自己,卻沒有溫柔地去了解整個狀況呢?但是這樣的「後悔」,又給那段人生貼上了負面的標籤,不是又在怪自己的「不應該」了?如果我要「扮演好一個雙魚座的角色」,這一切的自責、或者害怕自責而去責怪別人⋯⋯這所有的想法、解釋、批判,以及伴隨而來的所有情緒起伏⋯⋯好像都不必呀。
 
如果我現在就要死去⋯⋯
 
我不會選擇那麼多的後悔,而是會去看到點點滴滴值得憐愛的、值得感謝的——不是只挑美好的、切掉不好的——而是曾經活過的分分秒秒、每個瞬間,的,自己和他人。
 
彼岸主導,如果不要說心靈境界的賣弄,就說文學的「詩」這個字吧?「寺」中的「語言」,人和神的對話,會是什麼樣子?(我可是遇過有個人說他讀了《與神對話》這本書,什麼問題都有了解答,我問他『比如說?』,這一個答案他都無法給我。基本上是瘋的?)不如回到那句老生常談「溫柔敦厚,詩之教也」吧?到最後能對自己與他人、無論正負的一切心情都懷著善意,只這樣,說不定就夠好了。
 
我前面說,雙魚座的扮演,我不能正面逼近(approach),而只能從負面逼近它。
 
不是我要如何捏造出這樣一種接受一切、包容一切的心情,而是,就算你不想接受不想包容,到頭來也得接受、也得包容啊。我有不接受、不包容的選項嗎?
 
就像之前「存在危機」那篇文章講的,每一個瞬間我的作為我的感受,除非是超越時空的全知全能的存在,否則你如何去判定它是對是錯、有沒有意義?
 
藤子不二雄《時光巡邏隊》的那個男主角,之所以讓全人類免於滅亡,是因為他不小心把一個石頭踢到鄰居愛生氣阿伯的頭,阿伯追他追丟了結果發現一個掉到洞裡的小孩,那個小孩長大以後發明了治療癌症的藥救了一個政治家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戰⋯⋯
 
人類要存活,需要他的「不小心」,也需要鄰居阿伯的「壞脾氣易上頭」,兩個人若是品行更「好」一點,人類都要滅亡了⋯⋯
 
我們其實不知道自己的優缺點真正的價值在哪裡。但是冤枉了它們的時候,至少我們會有「自責」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提醒我們搞錯了。
 
站在這樣子宏觀的視角,我做一件事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說出來的「因為」,有意義嗎?
 
就算我天平座的頭腦非常喜歡合理性的邏輯推導,合理性的天平座的頭腦,也更知道、且要承認另一個合理性:做這件事的意義是什麼,在這個瞬間被推倒的這第一片骨牌,在一萬年後會對全人類有什麼影響,現在的我這頭腦再講合理性也不可能推算得出來的。
 
真的講合理性的頭腦,會明白: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裡。不會踰越自己的分位,妄去判斷自己沒有能力判斷的事情。
 
不是我要信上帝,不是我要去逼自己相信上帝自有安排,而是我不接受、不原諒,是為了什麼?那個「什麼」自始至終就根本是說不通、無法自圓其說的。
 
所以我為什麼要小心翼翼地設法做出「對」的選擇呢?
 
其實無論選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它到最後會造成怎樣的結果。
 
就像《媽的多重宇宙》說的,一切選擇都同時存在,都沒有意義,正因為如此,我們自由了,可以選自己喜歡的。
 
我們不知道。但是面對這個不知道,無可奈何的不知道,我們可以選擇安然,選擇不批判,選擇去喜歡我們擁有的這個實相,甚至更有興致一些,選擇在我們被給予的短短存在的時間中,練習當個作者,試著創作「人生」這個故事。
 
當我們都是故事的作者的時候,就像每一個藝術家對於他的作品一樣,他創作不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不是為了消滅什麼痛苦,就僅僅是想要這個作品這般呈現,投注了全然的專注、投注了大量的時間,而不求報償。作品完成之後,就放生。創作者對於創作物,從來都只有一種感情:
 
只是「愛」,而已。
 
我說過雙魚座是屬於十二星座的資優班中的資優班,大部分人的心力,要能夠飽足到填滿這個角色,應該都是還有一些距離的吧。從演出、到真的經驗到這麼一種的心情,對我來講,都還是頗有「搆不到」的「未達成感」。
 
但是,未達成,又有什麼不行呢?
 
全世界的勵志歌,我最喜歡的一首,還是還沒結婚之前的松任谷太太,荒井由實的〈14號的月亮〉:
 
正因為讀不透你的心,所以才怦然心動
一旦做了愛的告白,就看得到結局了
沉默是金
更之後的劇情,拜託別說
比起下一夜開始就要缺的滿月
我最喜歡14號的月亮!
 
——不完美的自己,也是如此讓人無法不愛的存在。正是因為未達成,才讓每一個明天都充滿魅力,不是嗎?
 
一開始同學的問題是怎麼扮演才能夠「幸運」,我想,如果真的能夠完成這個雙魚座的演技的話,一切遭遇,可能你都會覺得「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最幸福的」,因此不知道什麼叫做更幸運了。
 
處女座其實是一個特別複雜的星座,天蠍座的直覺能夠以現實世界的「勝利」「賺錢」的實相而被辨識出來、或者說被認可。
 
然而處女座「看事情有不同維度的視角」這一點,卻是「只能做、不能說」,你看到的規則的漏洞,你自己可以鑽這個漏洞去開外掛、跑贏別人,但是你所看到的,無法分享。因為別人都會忽略、無視。你越是想說服別人接受自己看法insight的合理性,越會遭到整個世界的壓抑。而你之所以能夠跑贏、過得好的理由,最好也別說,不然人家會說你缺德,不會誇你聰明。(當然處女座在第10宮的人,說的話都不被同僚重視,屬下都瞧不起他,於是就什麼事都代勞了,這樣被下屬寵著也是很幸福啊——但是這個賤招就別說破了吧?說破了就尷尬了)
 
如果處女座的這一個開小外掛的洞察力,算一個腦洞的話,開了七八九十個這種腦洞的雙魚座,一般人好像也只能把這個情況稱做「腦殘」了,對不對?
 
如果雙魚座自己的感知力沒有飽和,不能同時有意識地消化、處理那麼多情報,他就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做這個選擇了,頂多只能覺得這個選擇好像大便被沖到下水道一樣的自然⋯⋯唯物地形下的必然,沒有選擇的選擇。
 
對不起,原諒我,謝謝你,我愛你——這種時候好像也只能說這種話不是嗎?
 
放下一切執著、消融一切因果緣分的拉扯,這個是雙魚座的強項:讓有的變成沒有,讓緊緊抓住的放手。
 
我作為處女座的部分,可以說是很認真嚴謹,小心翼翼,事事不敢輕忽。
 
但是這一種認真,如果增加七八倍,到達雙魚座的那個格局,就會明白:更加要承認事實,認真到如實看待人事物原本的樣子,不控制,隨緣。
 
事情該怎麼樣就會怎麼樣,緣份到哪裡就是到哪裡。
 
不再有意見了。
 
左腦:我對他那麼好,他竟然忘恩負義!我是好人他是壞人。
右腦:我用不該給而給,把他訓練成不該拿而拿,我是原因他是結果。
 
雙魚腦:他現在是這個樣子、做這種事情,曉得了,就這樣了吧。反正我比他窮,他要搶也不會搶我。你們去擔心就好。
 
 
左腦:我要努力用功上進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右腦:設法阻止別人看不起我的所有奮鬥結果都會讓別人更加看不起我!
 
雙魚腦:這⋯⋯很重要嗎?
 
雙魚座的原型,愛美神阿芙洛季迭,天父和地母分開的時候,他們的小兒子拿一把鐮刀,把天與地的最後一點連結斬斷,那個最後的連接點掉到海中,生出了這個女神,這個女神一出現,草木捲曲蔓生(勾芒),動物發情交合(調陰陽)⋯⋯
 
美(or風木之氣)的定義:相反對立的元素得以調和。
 
比如說八大山人、齊白石的畫,吳昌碩的書法:又精巧又璞拙、又豐盛又空寂、又簡單又複雜、又神似又形不像、又歡快又悲愁。
 
美的分數,是這樣算的:
 
王維
 
相思
 
紅豆生南國
秋來發故枝
勸君休採擷
此物最相思
 
唐朝的卡拉OK排行榜,這首排行前面的流行歌只要一被點唱,如果是會寫詩的同行,一聽歌詞就曉得了:
 
「喂喂喂,老王他是欠了哪家妓院的嫖費還不起被綁起來了呀?幫他們打廣告這麼不遺餘力?是如花還是琴操⋯⋯?寫得這麼真誠下流,肯定不會是不實廣告,頂多是很貴啊,火山孝子連底褲都被剝光豬了,媽的不能光你一個人爽啊!存兩三個月薪水,大夥兒也都去嫖嫖看?」
 
標題就已經暗示了:正常的紅豆,北方也有的,南國的紅豆,還提醒你「相思」,那就是相思樹的種子了,紅的不得了,發螢光色的,但是有毒,吃下去也是不得了。所以這是在說一個很美很美很、毒很毒的魔女——第一句是這個意思。然後「秋來發故枝」,老王說,我這暮年中老男,以為早就不行了吧,萬萬想不到:一看到她,第三隻腳就自己摃起來了!唐朝七大奇蹟呀!這等蛇蠍美人怎麼能不去見識一下?而且老王還說反話呢:我的各位好兄弟們呀,千萬不要去嫖她!(這家店有毒,去就要刴手)做過會上癮的呀!——老王(江湖外號是『詩佛』的老王⋯⋯揑汗)你這王八蛋!這樣「勸阻」我們,大家下面癢到誰受得了?
 
20個字而已(超濃縮情報;我的說明都花了三百多字),精美典雅端莊,卻又下流鹹濕露骨齷齪無比!
 
如此相反對立的元素,仍得以「調和」(『調和』這兩個字多可怕呀,兩種元素都沒有絲毫『妥協』的喔,都各盡全力走到極致了,但是扣合在一起,一點違和感都沒有。這個功力很恐怖了),這首詩的「美學」分數,你看是不是到高天文數字去了?
 
而且,無怨無恨,字面上的情緒(或者說也是老王到最後剩下的真情),就只有:溫.柔.敦.厚——我誰都不怪,我只能恨我自己。
 
這個是雙魚裡面的第一條大魚,愛(渴望你所欠缺的相反之物)美神。
 
第二條小魚,色慾神,拿著七大神兵排名第三,只輸宙斯雷霆和梅杜莎盾牌、還贏過海皇大津波三叉戟與月女神百哩穿楊箭(遠到她完全看不清楚是誰就把自己男票爆頭了)的「奇淫發春小箭箭」亂射人的,女神的「父不詳」兒子。因為女神的老公是火神、匠神、科技發明之神(代表『機心』。不過⋯⋯為什麼要為寶寶做這種傷天害理的早熟玩具?),情夫是膽小鬼戰神,愛與美的女神,再與這些左腦、交感神經(戰或逃)的象徵物結合,生下的孩子就是「性慾」了。
 
雙魚座的意識,從「天地合」下降到「調陰陽」的這個跨度,有點像是「道虧而愛成」的更精確的象徵物版本方程式。
 
而且還沒完呢,跨度還能往下界撈:後來色慾神娶的媳婦兒,人類代表菩西凱Psyche公主,這個公主的名字,就是現在很多英文的psych-字頭,超能感應者(psychic、psyche)、心理變態(psycho),都是這個字頭來的。
 
女人在性的快樂中,交出控制權而臣服(surrender/empower ),自我瓦解,同時是瘋子、也是神諭者。這是一般二元對立的左腦、或者說左腦主導的父權社會,所難以消化、無法定義的事實。
 
在這個跨度的雙魚腦中,什麼是對,什麼是不對(沒毛病沒故事正確,還是有毛病有故事比較好?),本質上就是不可能判斷的了。
 
同學:叔叔,我是摩羯,上升射手,月亮在白羊座,北交点双鱼座  南交点处女座,请问要怎么扮演才能回到人生本来的剧情。
 
叔叔:扮演雙魚座,恐怕就要先忘掉「本來的劇情」這種假設,而意識到:作者是你。
 
不必為讀者寫,寫你自己喜歡的故事就好——而這也就是魔羯座最舒服的狀態,月亮在白羊,本來就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的決定,扮演雙魚座的話,只心向內問自己,不與他人意見起衝突,這也是白羊最舒服的狀態了。
 
射手座雖然對別人的意見有同理心,但是其實是最不會受別人意見影響的,可以說是看起來柔軟的最頑固份子,這和你的雙魚、摩羯都不衝突,整個組合都是順的。
 
只是南交點處女座,安安分分兢兢業業,又沒什麼話語權,在人群中是弱勢,跳到雙魚的話,就不用背負處女座的煩惱了。
 
 
 
北交點處女,南交點雙魚
 
演處女(下次繼續寫)
 
同學:
叔叔,本人太阳双鱼,木星合南交也是双鱼,感觉往处女座走业力很大啊[哼]这种情况怎么破?
 
叔叔:
 
我覺得不用「破」啊。雙魚降格演處女,其實是一個舒服的選擇喔。腦殘除以八,就變腦洞而已了,好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