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應該是「不能有意識地騙自己」的我們的這顆心,好像設計上有一些些⋯⋯特別「防守薄弱」的地方,以「某一種力量」就能夠突破右腦這一關「承認事實」的檢查,就繞過去了。
[1]無相天魔基本款:半無意識為保護面子而做的解釋
最常有的狀況就是:其實在第一瞬間,你是有意識到自己說謊的,可是謊話一說出口,你就「嗯!就是這樣!」積極「教唆」自己去相信了它——這樣的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就是:
我們家常對話中,緊接著「因為」這個詞你所說出來的內容。
——當然,如果有同學問我功課而我跟他解釋,這種科技正確、說明型的「因為」不算啊。
之前在大陸的課堂,有一個狂傲得一塌糊塗的女生,我也沒問她,她就自己說:「我沒跟大家走到一塊,我並沒有瞧不起其他同學,我只是因為覺得大家興趣不合⋯⋯」
我自己從前也常常很不合群、耍孤僻的,我當年可是很清楚「老子就是瞧不起你們」啊!
她說這話,就是因為她心虛。她也隱約察覺得到自己看同學,眼中就是一堆白菜南瓜什麼的,她第一句話「我並沒有瞧不起大家」基本上就已經是認罪告白了。
但是人真的是好奇怪,都有律師的基因似的,第一句謊話出口,就一廂情願地希望如果大家都乖乖受騙就最好了,於是,忍不住就以這句鬼話為論據,直接往「無罪開釋」這個目標狂奔過去了!
其實我們在說「因為」的那個當下,說真的,你如果仔細觀照自己的話,一定會發現:你說「因為」這個發語詞之時,其實就是想要說謊話騙別人。因為,接下來你講出來的理由,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不會是事實——不信你以後自己觀察自己看看?
比如說人家問:「欸,那天吃飯你怎麼沒來啊?」
你會說:「啊!那天我工作剛好很忙。」
而且,事實上,你那天還真的有在工作加班唷。
「嗯,我沒說謊⋯⋯」
可是,你真正的真心話,其實是:「如果你們是我很喜歡的人,我拋下工作也會過去加入的。就是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還是讓我覺得很討厭!所以我才會抓起工作當作藉口。」
但是,你不會告訴對方這個大實話。你會覺得在社會中何必如此刀劍相向?你會說一個比較委婉的理由,順理成章地說因為那天工作忙。
而且,很奇怪的是,你說了這麼一個「那天工作忙」的解釋內容之後,從此以後,你也會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了!會覺得:「對啊,那天果然就工作很忙嘛。」
本來是說謊話的,說完以後,你自己也被騙過去了。
這句解釋背後有一種什麼力量,拼了命地希望對方相信⋯⋯太希望了,於是作用力產生反作用力,詛咒反彈,你自己反而先信了。
你入了個邪教,自己也覺得不是很坦然,然後⋯⋯你就會拼命傳教!叫別人要信!搞定到後來別人沒被你洗腦成功,你自己倒成了狂信徒了。
那個使你「太希望」對方相信的力量是什麼?什麼力量可以比心中之神還強大?
面子,形象,人設,偶包——「羞恥心」這種最逼近解離的念波的主人,我執背後的操控者:Karma ,業。
像我的員工小高,曾經有一陣子自把自為非常地亂來,被我重責之後,他委屈兮兮地去跟郭秘書訴苦,說:「可是傑中交代我的事情我都有認真做好呀。」
事實上是都沒有在理我。但是,他說完這話之後,我想他本人到死都會覺得:「哎呀我都有聽社長的話,社長冤枉我了!」——人說的「解釋」的話,真的有催眠自己的神奇功效的。
所以「因為」後面接的話啊⋯⋯我一旦聽人這樣講,就會警覺:「他接下來說的多半不會是事實!」事實上當場稍微再檢證一下,果然幾乎都是是謊言。
2019年的十月初吧,那個時候我才剛剛從療癒場爬出來,細瘦得好慘烈的兩條腿才剛重新學會走路呢,就硬逼著我的助教們,大陸的助教王琿和小小方、還有工作上的朋友(台灣代購小藥僮)推著輪椅搬運我在香港各處吃東西。因為我踏進療癒場之前,吃了台北的亞都麗緻飯店天香樓,覺得⋯⋯太難吃了!我需要吃香港天香樓洗嘴巴!所以掉進療癒場、爬出來後,就只剩下半條命,一樣非衝到香港去吃東西不可。
這一趟去香港,有一些小小的事情,比如說,我們請香港的鋼琴家朋友Henry幫我們定位,去元朗吃鄉下人的盆菜——那個我特別喜歡吃。
在坐計程車去的過程呢,我請跟我們同車的台灣代購藥材的小藥僮跟Henry用微信聯絡一下,我說:「我們是不是會遲到呀?幫我跟henry說一下好嗎?說我們回旅館的路上碰到遊行,拖了時間,所以遲到一點,請他包涵啊。」
可是,我才說完這句話,我就有種警覺,接著說:「等等,我『解釋』一個什麼內容的時候,通常,一定是謊話,我怎麼自己說自己就相信了呢?」
於是我和車中同伴回溯、確認:到底事實上是怎麼一回事呢?把那天的時間軸倒回去看⋯⋯發現:那一天的確是有遊行,可是我們有提早叫計程車,所以沒有被遊行影響到,回到旅館的時間,完全是準時的;而我們從旅館之所以晚了十分鐘出發,其實是我們一起的北京貴婦Coco大姐帶頭說要大便,在旅館大廳跟工作人員商量拿鑰匙借廁所,大家就被勾引得也去大便了,大便大掉了十分鐘。
——這,才是事實啊,跟遊行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竟然隨口就把理由推給遊行了?然後我就說:「那,小藥僮啊,如果我現在要告訴Henry的解釋內容是:『不好意思,因為我們等Coco大姐大便,所以遲到了。』你覺得這話還要講嗎?」
小藥僮說:「這事⋯⋯真的不用講了吧。」
結果,事實上我們根本就準時到,連遲到這事本身都沒發生。所以當一件事情、一個理由是百分之百事實的時候,比如說你沒有去參加那聚會的理由是「你們所有人加起來我都還覺得很討厭」的時候,這個「真正理由」你是不會想講的。完全的實話本身自備一股「定力」,也被形容成「大音希聲」,它就硬是沒有說服別人的衝動,完全不想說出來叫別人相信。
我那一次在香港,特別可惜的是因為我飛機時間的關係,錯過了最後一次吃處女鵝的機會——後來因為疫情而倒閉的鏞記,那個在傳說之中,比我們的喜來登辰園、米其林三星頤宮的先知鴨(先知鴨,就是可憐一隻小幼鴨[性別:公]被宰,提早知道大人世界的殘酷)更高上了不只一級,在美食界有無上榮耀的處女鵝,Coco大姊請客,小小方跟小藥僮吃到了,我跟王琿助教沒有這個福氣,這一世永遠與她(處女鵝)⋯⋯擦身而過了。
話說我跟王琿助教一起坐飛機——當然,各飛不同的地方,他回福州我回台北——在過海關的時候,我回頭一看,哎呦王琿被海關叫住,口袋裡面叮叮噹噹滿滿的銅板鑰匙什麼的掏出來了一大堆,像變魔術一樣,我看著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怎麼會不知道上飛機前過機器要把這些金屬物掏出來呢?」
他就說:「啊,那是因為太久沒有坐飛機了。」
既然說了「因為」,內容就一定可疑,於是我就再問說:「你⋯⋯上次坐飛機⋯⋯是什麼時候?」
王琿助教一回答,自己也驚呆了,他說:「啊⋯⋯就才在今年⋯⋯五月呢。」
所以,明明白白,這件事情就不是跟他之前多久沒坐飛機有正相關了;就只是一個單純的「疏忽」。可是人就是這樣子,即使只是感受到這一點點責怪,也無論如何就會用「因為」這條快速通關券,說出連自己都騙過的謊話。
像王琿助教那個時候,如果我不是再問他一句,他可能之後自己也會相信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的——在這個地方,人是可以騙得過自己的。
之所以要寫這一系列文章的理由,也是因為我在前一篇文章說了一句「面子是無相天魔的基質」,也就是跟著這個「因為」之後,之所以會說出那種「連你自己都騙得過的謊言」,是因為你在無意識地愛面子,想要維護自己形象,害怕別人會把你看成什麼樣子⋯⋯
就這一個「半無意識的面子」,是足以打壞右腦測謊功能、壓倒心中之神的超強力我執,無相天魔。
老同學琬惠姊有個習慣性地發語詞:「老師我說這個你不要生氣喔⋯⋯」
頭幾次聽她這樣講,我都皺眉頭、覺得有一點委屈,不是很舒服。
不過後來我也就這麼回了吧:「你叫我不要生氣,就是因為你明曉得說這個會惹我生氣對不對?可是因為怕我的怒火波及到你,所以就要我先答應不生氣,把我擠兌住,我就被這個『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光環吊死在那裡,任你弄痛而不能回嘴、不能發作了是不是?」
「既然知道你的目的是要我痛,而且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用心良苦,好毒的心思啊,看在你這麼費心的份上,我一定成全你,不會讓你失望的!所以!我譚某人對天發誓,你,琬惠姊,接下來說的話,我聽了保證大怒!⋯⋯好啦,你說吧。」
過年的時候我那員工的王八蛋先生還特地傳個微信叫他太太跟我說他祝我新年快樂⋯⋯
我說:「當面跟他講話他都裝沒聽見看旁邊不理我,氣我氣成這個樣子的一個人,祝我新年快樂,我敢相信嗎?當我是白痴啊?而且他什麼東西呀?若是不靠他『祝』的加持,我就一出門會被車撞死了是不是?我的快樂與不快樂,是他祝得了的嗎?沒有這個力道還自以為有是不是?又在跟我耍『增上慢』了?反正就是要做一些討厭的事情惹我不高興就對了嘛?我就不辜負他這一番苦心,保證遂他的意!你跟你先生講:叔叔聽了他講這些話,很痛苦!很痛苦⋯⋯你梁子結大了!讓他高興高興啊,過年嘛。」
我員工說:「無聊。我才不要幫你傳話,你自己跟他講。」
其實是被琬惠姊修理了好多次,才練成這個反殺技的,結果還沒有使出到半招就已經把她氣翻掉了,我這個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台詞⋯⋯用不掉啊,覺得好浪費呀,剛好出現一個有點像的情境,就⋯⋯借題發揮了呀⋯⋯
那麼,問題來了!請問:
琬惠姊、或是那某員工的先生,他們本人能感覺得到自己是有意要讓我不舒服的嗎?
同學請搶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