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莊問答】存在危機(第一回)
問:
叔叔,我要怎麼樣才能夠覺得自己夠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從小周遭的父母長輩都說,社會地位要夠高,名利權勢要夠,對世界有正面的影響,才代表活得有意義,這件事我要怎麼想才對呢?
面對現實和期待的落差,我該如何安住?如何覺得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是值得存在的?
答:
「師心自用」這個詞是出自於《莊子.齊物論》:「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
——人人都等於是迷信於某種宗教上師的狂信者,而每個人的這個無上師,就是他自己所內建的信念,也就是他自己的心;由不實念波所形成的這個自我(ego)。不但聰明人內部存在著這個內建的絕對權威角色,笨蛋的內部更是有;人絕不會因為自己笨,就因此不信賴自己內部的這個由愚蠢的自己造神而成的無上師。
在莊子的眼中,「我自信心不夠」、「我自我評價低、自我感覺不夠良好」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事實上,人只有「自信心太過、自我感覺太良好」的問題而已。
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我很不好、我缺乏自信心、自我評價很低」的人,他也不會因此就變得容易接受別人的意見,依然是他認為怎麼樣就一定是怎麼樣,他是絕對的正確,頑固得要命!事實上,他的自信心……很夠了、太夠了啊!
如果一個人比聰明又能幹,或許還有資格不接納別人的意見;但是這裡是一個自己覺得自己是笨蛋的人完全不接受別人的意見,你不覺得他的自信心比那個聰明能幹的人多很多倍嗎?
你想想看:
若不是我們的自我感覺太過良好,我們怎麼會如此輕率地就能決定什麼什麼標準必定是「絕對的真理、是神理、是天理」,而用它來審判自己、給己定罪、而讓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好呢?
所謂「存在危機」是你覺得自己達不到某個絕對道德正確的價值標準,所以不配存在。
但是,這裡我必須跟你說:你所認為的那套「標準」,到底是你擅自決定的呀!
就算你說是被長輩和周遭的人催眠的,那也要你決定接受才行啊;人家隨便說什麼好,你就跟著亂信、亂吃,這也是一種自信過剩啊。
所以這裡就出現了一個很諷刺的矛盾(paradox)了: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自己很差,甚至差到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資格活在世界上了⋯⋯
——那,為什麼這麼差勁的一個你,所決定的「標準」會不但有資格存在、且具有無上權威性呢?
你既然是這麼千瘡百孔的一個「錯」的人,你心中用來批判自己的標準,當然更加可能是錯的啊!
所以,這一套你用來審核自己的標準,是不是,完全就可以當場作廢了?
(讓我想起當年小班跟小戴一起演的那個電影《怒犯天條》、以及美劇《善良之地》中的整人天條)
如果你堅持你認定的這些標準是對的,就代表你很有自信心,覺得自己很正確,正確到了一種「絕對」的地步:人應該如何如何的標準,都由你說了算,那你等於就是上帝了嘛。
既然你是上帝,整個宇宙都是由你的存在而存在的,若你不值得存在的話,整個宇宙就會毁滅了。現在,既然宇宙都沒有毁滅,就代表你這個上帝就是值得存在的嘛。
──當然,前面只不過是用「腦筋急轉彎」玩一玩你而已。如果你一時不能消化的話,我們再往下一個一個細節做確認:
(待續)
(很多東西之前我寫了沒發表,是因為用了重複的段子,自己這關過不去,現在既然說這件事情解封印了,那就有一大堆文章可以送上來。當然,內含冷飯⋯⋯)
【習莊問答】存在危機(第二回)
第一點,我剛才講的,你用來批評自己讓自己充滿罪惡感、讓自己處於存在危機的這一套標準,是你的「自我ego」所決定的。
如果你不能夠合情合理地向我證明這套標準是絕對的真理,那它就還有些值得懷疑的地方了吧?你用來要求自己、批判自己的這套標準,就等同宗教信仰:既不能證明其為真、反過來也不能對它證偽。
於是,這套標準給你定的罪,也就存有法律上所謂的The benefit of doubt,「不能證明有罪的,就只好算它無罪」,是不能判刑的。
我這裡不是要告訴你「你值得存在於世界上」,我不是上帝,和你一樣是凡人,同樣也沒有權力替你決定這種事,更沒叫你要相信我。
但是同樣地,你也不是上帝,你也沒有資格去斷定、去自認為「你不值得存在於世界上」。
我這麼回答,或許你會覺得很滑頭?但是,我2019年9月初,一不小心掉進「療癒場」(副交感神經過度提振所造成的巨大淋巴球自噬反應,淋巴球啃食內臟而大量排出的污泥狀糞便,讓我一星期之內少了10公斤,但是白頭髮卻黑回來了一半⋯⋯事後去做西醫檢查,看起來是被淋巴球吃掉了半個肝臟的樣子)之前,關鍵的臨門一腳,基本上卻正是這樣的內容。
那個時候我在練《莊子》第五篇〈德充符〉,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某天晚飯還跟朋友阿黃說到:
「從前有一部麥特戴蒙和羅賓威廉斯演的,叫做《心靈捕手(Good Will Hunting)》的電影,裡面那個男主角本來覺得自己不是個好東西,所以就一直自暴自棄,後來那個心理醫師抱住他的頭,不斷地跟他說『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然後男主角就流出眼淚,痛哭一場,得到了療癒,從此就能夠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而走向幸福的人生了!這段劇情,對我來講太不可思議了,在我們現實的人生之中,我所見到的自我感覺不良好的人,遇到有人給他良好的自我感覺、說他好棒棒,基本上都變成『宗教是心靈的鴉片』這句話的活見證,被騙得解離、而成為某個邪教的狂信徒了!真的從病態轉為健康的案例,我一個都沒見過!這樣的『療癒』到底要在什麼情況下才有可能存在呢?」
結果,就在同一天的半夜——說來我也覺得蠻丟臉的——我體驗到了一次讓我非常感動的性經驗,我這個人也是「戲太多」吧,超三八的,當場在床上雙手合十對天空大叫:「老天爺!我何德何能,怎麼配得到這麼爽的事情呢?」
在我身上的章太太(※為保護當事人隱私,當然人事時地物都改過,但是大約就是她老公阿章被我治好了,塞給我紅包我不收,後來推來推去⋯⋯問他要不要幫我整理稿子後來又發現彼此文風根本不合沒辦法,我忍不住說了一句那不然「肉償」⋯⋯章太太也是很俠氣啦,一副不當一回事、以微微不屑的表情說:「哥,早說嘛。」脫了衣服就上了,從幫我整理稿子演變成『賣身救夫』的狀態⋯⋯這也不能怪我,俗話說得好:好吃莫若餃子、好玩莫若嫂子⋯⋯)輕輕一掌撥開我合十的雙手,微笑著說:「哥,你值得的。」
——那個當下,我真的是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啊⋯⋯對呀?我為什麼要「認為」我不值得?我判定我「不值得」的標準到底是什麼?這麼幸福的體驗都已經存在了,我難道就不能夠接受「存在即合理」,還硬要堅持「我說我不值得就是不值得」、一定要堅持自己就是上帝,一定要撐住這個逼格來否定這一切真實存在的幸福嗎?
我「判定我不值得」這種想法,未免也太狂傲了吧?我真的要這麼狂傲嗎?
我當時反省到的是自己的「狂傲」。
而我決定放下這個狂傲之後,過了三天,在微信的群裡面和大陸同學的互動之間,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我從前因為自己太狂傲、逼格太高,很多「被人欺負」的事情,我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解釋為他「辜負」我:「枉我一番教誨的苦心,他終究是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光我的愛,唉⋯⋯也只好原諒他了。」
但是這種想法,根本就是我把對方看得比我低才發生的!如果我不要那麼狂傲,不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這件事情如實的狀況,其實就是:「媽的我被他搞了!幹!我要揍死你!」
「被欺負」的「你搞我?你死定了!」,這叫「撕逼」,它的憤怒如果是一,「被辜負」的「我這麼真心真意地為你付出,對你那麼好,竟然遭你背叛?」也就是「裝逼」,長期為了自己的形象忍痛,所形成的綿長的記恨,就不知道是幾十倍啦。
我一向身體感方面都是很「麻瓜」的,沒有什麼能量或者說氣的感覺,但是當時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以感覺到:人壓抑的怒氣所形成的恨意,的確是附著於足厥陰肝經上面的!從乳頭到陰部之間的左右兩段肝經,我的肉體就感覺得到,非常明確地,像放鞭炮一樣炸開來了⋯⋯
過去記憶之中因為我自己逼格太高而「解釋為」「被人辜負,我原諒對方」壓抑的恨意和悲情,因為忽然之間逼格降低了,還原成的如實的、平等的人對人的「人家一拳打過來,我也得防守住呀」的普通的怒氣。
之前因為搞錯狀況(基於『自認為我比他人高等』而發生的搞錯)而多製造出來的「恨意」的能量,一下子從肝經被釋放了,而接下來的二十天,似乎是長期的積累,具體形質的肝臟可能也已經快要變成肝癌的狀態了,於是淋巴球就很勤奮地啃掉了半個肝臟,拉出來腥臭無比黑色的污泥便,還帶著一灘一灘的血崩⋯⋯
在那期間我虛弱得不得了的時候,我大陸的合夥人黃克莉,跟我通電話的時候,聽我喘得很慘烈,好像一口氣就要過不來了,問我需不需要她用掉她最後一次的入臺簽注,飛到臺北來我家照顧我。
我跟克莉說:「如果是從前,我一定會說:不必不必!你大陸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忙,我這邊有一起工作的夥伴郭秘書、學姐、小方助教、孫娜娜他們輪流來照顧我,應該可以了,不用麻煩你呀!⋯⋯
以前的我,一定會覺得『怎麼好意思』叫你特地飛來,一定會勸阻你的。可是現在我沒有把握再這麼堅持『我不值得你的照顧』這種想法了。所以,我就不說了;一切就『存在即合理』吧?
如果兩天之後,你出現在我家,那就是老天爺告訴我『我值得你來照顧』;讓事實說了算,我就不要再堅持己見好了。」
結果一天半之內,她果然來到我家了,而事後也證明:如果不是有她在身邊二十四小時照顧,我當時太虛弱了,不見得能活得過這一關。(另外一點點故事細節在調吊命雞湯那篇文章)
──這位同學,一開頭我好像很不正經在玩你一樣,講那些有的沒的,聽起來好像是很輕鬆,但事實上,那也是我練莊子練到二十幾年之後,幾乎是用命換來的領悟,也不算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一般所謂的「正面思考法」,覺得自己好醜,就一定要拼命告訴自己「我很美麗!我很美麗!」覺得自己很惹人厭,就要催眠自己「大家都愛我!大家都愛我!」這種代償反應,只要人右腦的測謊功能還沒有全部壞掉,「我老譚沒辦法說服自己姓王」的情形就一定存在,就一定會自我催眠失敗;如果能催眠成功的話,那就是心中之神被完全剷除了,也就是這個人完全解離了。
所以,科學正確而言,我真的不可以叫你相信「你是值得存在的」,用正面思考法來毀壞你的心中之神。我能做的,只有吐吐槽,提醒你一些可能會讓你信念鬆動的事實,害你沒辦法繼續堅持相信「你是不值得存在的」而已。
到達「我不知道我值不值得存在」,這樣的一種「不知道」,聽起來似乎根本無法讓人安心,但是,事實上,「承認自己不知道」才是最接近事實、對自己最誠實(也就是右腦最舒適)的選項。
而這個不安心、不知道、不確定,其實已經是相對「夠好」的心情了——如果你像我一樣習慣了(安然地不知道,而不是慌慌張張的疑神疑鬼)的話。
【習莊問答】存在危機(第三回)
然後,跟你說第二個向度:
我們很多人的自我感覺,都並不算是非常良好的。然而,這也不見得是個問題,它也有可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自我感覺不良好」本身,只是你的「實際狀況」、跟你的「自我要求標準」之間的落差而已,就像「三減二等於一」一樣,只是個數學正確、科學正確的「理所當然」而已,那不叫做「問題」,是沒有問題的自然現象啊。
沒有問題,那要怎麼解決?你得先「有問題」,才能叫我解決呀?
標準越高,自我感覺就越不良好;標準越低,自我感覺就越良好。
就像曾經做過的一個自我感覺的問卷調查,美國和加拿大的中學生對於自己的數學能力自我感覺都非常良好;而韓國和日本的中學生對於自己數學能力的自我感覺都非常糟糕。可是那些覺得「我的數學能力好棒棒喔!32+41等於73我都算得出來!」的美加學生,實質上的數學能力比起那些「我的數學能力真是不行⋯⋯三角函數和微積分都沒搞懂!」的日韓學生,其實是差了好大一截的呀。
在絕對的向度,自我感覺好或不好,並不能代表什麼;甚至不能說有意義。
就好比說如果有人問我在星座方面行不行,我多半會說:「這個我不熟,我不太會。」可是幫人看星盤算命什麼的,我比很多自稱星座大師的人看得準很多耶⋯⋯
只是我在這方面,覺得自己對它的熟悉度,不到我認為的專業人該有的水平,這就是《莊子.齊物論》「四問四不知」裡面說的:「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不知道』沒有比你說的『知道』知道得更多呢?」
我知道我在星座方面自我感覺並不良好,但我也知道我在這方面比很多別人做得更好。
這兩個「知道」的內容,其實並不衝突對不對?
比如有個朋友小金,我說他長得挺好,他一直糾正我說我弄錯了,他自己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其實我看人長得不錯,跟他本人覺得自己長得不怎樣,根本就是不衝突的。
我後來跟他說:「我對你的長相評價高於你對你的長相評價,可不可以不爭論了,就用你這個人頗為『謙虛』結案,就好了?」
自我感覺不良好,在很多時候,是沒有需要讓它變良好的。
所以,說不定,問題並不在於你的自我感覺不良好,而是在於你「認為」人「應該」自我感覺良好?
這裡可能是你有一些不實念波,或許你被洗腦的內容是這樣的:「人要自我感覺良好,對自己有正面的想法和信念,才會具象化出幸福快樂的實相。」是不是你對人生有這樣的「認為」啊?
我創造我的實相。而我的信念限定了我的實相的格局。為了拓展自己的實相,我必須拓展自己的信念!
——所以我必須用正面思考法洗腦自己到相信我好棒棒!這樣才有正面信念!——這話聽起來也是堂堂正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但是,事實上,我偷偷跟你說:完全不必這麼搞!有簡單幾萬倍的技術犯規的方法!
你只要多加進一條信念就夠了:「這世上不值得、卻得到的事情,可多了去啦!誰鳥你認為值不值得、誰問你允不允許呀?你以為你誰呀!?」
我覺得我不值得我大陸的合夥人來臺灣照顧我,可是克莉來了。有個醜女,誰都覺得她不值得被帥哥愛,結果嫁的老公超級帥。有個人個性好差,誰都覺得他不值得別人對他好,結果他的另一半對他體貼到不行。我不值得存在、你也不值得存在,那又怎樣?還不是就存在了?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你我有辦法嗎?
當然我這個人也是蠻不要臉的啦,一面說著:「怎麼好意思?我和德何能,怎麼夠資格受到這樣的善待!」一面還不是一伸手說聲謝謝就收下了。章太太我到底也沒推開。
關於信念與實相的關係,權威性比較高的還是《賽斯資料》吧?那裡面就有提及「搭橋樑信念」的技巧:
誠然,人的信念,不會允許它不能相信的實相出現在眼前;或者說即使出現了它也會不允許你發現或看見。
但是,你只需要平實地「承認」這麼一句話:「很多我難以接受、無法接受的事情,還是就在我眼前發生了。」這個封印基本上就解開了。
有一個永遠被我們中國人翻譯錯的英文字,Faith,意思是:你相信的,有可能不是事實,你的信念可能有缺口而你沒發現⋯⋯
這個字,通常被翻譯成「信仰」但其實,它的意思恰恰好是「信」的相反:信念,believes,定義本身就是沒有辦法證明這是事實,所以你才需要去「相信」,不然,事實是「知道、接受、承認」就可以,不必去「相信」的。所以,你其實不必去相信你的信念,因為:凡信念必有疑點——而faith的意思是:你有這一份心的餘地,允許自己去「不相信、不信賴」你的信念。
因為不信,所以信了上帝。上帝是那信念之外的可能性,實相的缺口,簡稱miracle。
英文說Leap of faith,意思就是:誰都認為一定會死得很慘的,但你不妨試試看?搞不好會出現例外,你居然成功了呢?
像是美國有一齣灰姑娘的音樂劇《Rogers and Hammerstein‘s Cinderella》,一開始神仙教母(以下簡稱仙婆)是灰姑娘認得的一個乞丐婆子。灰姑娘說:「我想要去皇宮的邀請函。」老婆婆馬上一伸手就遞一張給她:「拿去。」因為是傳單,地上都撿得到呀。夢想原地成真,可是成真了你才發現自己沒本錢走進夢想。
灰姑娘沒有好衣服穿⋯⋯這時候乞丐婆子一翻衣服裡的機關就變身成仙婆了。灰姑娘大叫:「瑪麗!你不是個瘋婆子嗎,怎麼會穿這麼華美的衣服!?」
婆婆笑笑:「你可不曉得世上有多少華美的衣服裡面裝著個瘋女人呀!」——好像並沒有反對灰姑娘的意見,卻又推翻了灰姑娘的意見。
接下來要變出馬車、馬、馬伕之類的東西,仙婆要引導灰姑娘突破實相的時候,唱的那首歌叫做〈不可能〉:「不可能,南瓜不可能變成馬車,村姑不可能嫁給王子,老鼠不可能變成白馬⋯⋯但是,不可能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啊!」歌詞在這裡反轉以後,灰姑娘的信念拓寬了,實相就能轉變了,於是魔法就能發生作用,灰姑娘、南瓜還有小老鼠就都能變身了。
你只要「得知」這個世界本就從來沒有那麼公平,「你值不值得」的問題就從根本上被解決了,不是嗎?
你的理想,減掉你的現狀,等於你的自我感覺。如果因此而自我感覺不良好,這是沒有問題的;是科學正確的自然現象,硬度叫「罡」,鑽石等級的硬——只你不逆天、不去設法救它,就沒事。
如果你真的想要救,那,我也要請教,這是能救的事情嗎?並且,救得了嗎?
比如說我一個好朋友小燕姐的女兒,後來當了我好久助教的瑩瑩,有一次和她第一任男朋友分手了,跑來我家跟我談談。我問了一點小細節、小隱私,看來那個前男友對她也沒有很好,性功能也不怎麼樣,三年來她也是沒吃飽⋯⋯
而瑩瑩雖然長得胖胖的,在學校的男同學之中,人緣是很好的,很多男生跟她會講心事,特別有親切感,講著講著,往往就擦搶走火了⋯⋯
我跟瑩瑩說:「在你交到下一個男朋友之前啊,叔覺得,你不如就把眼前這些吃得到的男生都去睡過一輪吧?先吃飽一點,我看你在前男友身邊好像被餓很久了哦?我覺得女生(男生也一樣啦)真的是要『吃飽了再上路』,不然還有身體的性需求殘留著,容易不小心亂發花痴,看男生的眼光會好瞎,容易挑上壞男人的!」
瑩瑩露出蠻傷腦筋的表情,跟我說:「可是,叔叔啊,如果我這麼做了,我會覺得自己⋯⋯是個⋯⋯淫蕩的女人耶!」
我問她:「瑩啊,如果你沒這麼做,於是身體一直處在被性慾煎熬的狀態,這樣子一直感覺到自己有性慾,你就能覺得自己不是淫蕩的女人了嗎?」
「好像⋯⋯我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個淫蕩的女人吧?」她想了一想,然後這麼說。
「所以,不管你去多吃一些男人,或者忍著不吃,你都一樣會覺得自己是個淫蕩的女人。這代表⋯⋯『你是個淫蕩的女人』這件事情,總之就是沒得救了!不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可以不用理它了!」
最後我跟瑩瑩說:「總之『你是個淫蕩的女人』這個不貞潔的烙印、紅字,是沒得救了,這個自我感覺,反正沒可能更良好了。所以,眼前你剩下的,只有『選擇』:你要當一個吃得飽飽的淫蕩的女人呢?還是當一個餓死的淫蕩的女人?你只有這兩個可以選啦。」
自我感覺不良好的問題,並不一定需要去相信自己是多麼好、多麼完美無缺、多麼值得。
我們很單純地這麼想就可以了:「我雖然長得醜醜的,但是我還是可以把房間布置成我喜歡的樣子;我雖然不聰明也不太會賺錢,可是還是可能會有比我能幹的人,看我這樣笨笨的而覺得可愛,願意來照顧我呀!」
我說我這個人沒什麼好煩的,因為所有的問題都是我不能解決的,就等於沒問題。
很多我課堂上的同學,之所以還會煩這個煩那個,也是他們沒有仔細去看出來:對於那些問題,他們其實是也沒有影響力的。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承認自己沒有影響力的話,其實也都會像我一樣,都沒有辦法煩了啦。
【習莊問答】存在危機(第四回)
你前面問題裡面有一部分是問說:「面對期待和現實的落差要如何安住?」
唉唷?還用「安住」這種聽起來有點玄的佛教用語喔?……沒關係,不管啦,一樣!總之就是「安於現狀」的意思嘛?
現實和理想的落差、或者說所設定的標準和自己實際狀況的落差⋯⋯真的,能安於現狀、和不能安於現狀,整個人的質感,兩者的確會有天地之差的。
我們來想像一個畫面:
有一個你很喜歡的人,你覺得他好優秀、好迷人,你暗戀他很久了,有一天終於忍不住,跟他告白了!可是他坦白說他對你沒有感覺,很抱歉不能回應你的感情——這樣的一個「現狀」;當然,這是一種誰都不會喜歡、不可能會舒服的現狀。
一開始,想當然爾,誰都是沒辦法安於這種現狀的。你會想辦法做一些什麼事情,這樣那樣试着去努力看看,想要使他也喜歡你。
只是,在能量的世界,一切「不要這樣」的「努力」,都會具象出事與願違的結果。
因為「努力」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因為「這個現狀不是我要的,所以我才要用力逃避、推開、消滅這個現狀」。
而賽斯心法根本原則就是「行為是最強的念力」,「設法讓他喜歡我」的「努力」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在為「(因為)他不喜歡我」這個信念灌注能量,使它具象化、為你想要否定的實相「他不喜歡我」充電,而令它顯化(manifest)。
吸引力法則的原理本就是「否定就是最強大的召喚」,一旦現狀是「他不喜歡你」,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否定」這現狀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可能得到他的喜歡了。
當然,你完全有權力可以不信邪,那就不妨多方試試,什麼招都給他來一下:
多送他一些小禮物什麼的,結果他覺得有壓力、煩,於是開始躲你⋯⋯你試圖為他改變,想把自己捏造成他喜歡的那種人,他覺得他根本擔不起你付出過多的這種人情債,希望你不用為他做這麼多,那時候他感受到的壓力又變得更大了;他光是一想到你,心情都好難受了⋯⋯
你還可以再寫一些情書之類的去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讓他覺得好像時時刻刻都被你意淫、精神強姦,覺得身體和心理都被你這個養小鬼的妖人釋放出來的低級色情靈褻瀆、弄髒了⋯⋯
終於,到了某一個時刻,你會不得不承認:一切你想得到他的愛的努力,都會造成反效果。所以,走到這裡,你「總算」「不知道」能怎麼做了——什麼招數都試過,然後發現真的都沒用;你沒招了,做什麼都是錯的!
——這個時候,你就「安住」了!
(*你可能會吐槽說:連續劇可不是這麼演的,很多癡情男,無怨無悔地付出之後,就感動了那個女的,得到了他渴望的愛情。但,這是你看戲不仔細了!能得到愛情的那個男主,他所做的付出,都只是付出,目的只是希望對方幸福快樂,並沒有附帶要求對方『愛上我』這種條件或企圖的。所以才沒有踩到負面心想事大法的地雷。)
他還是不喜歡你,這般現狀不是你要的,你對此現狀也一點都不開心——以上皆為事實。但是!至少你行為上不再掙扎了,頭腦也沒什麼辦法可以再想的了。我知道你不開心,但,你的的確確是安於現狀、「安住」了。
「誤以為」「問題可以解決」而努力去解決問題,這個是我們「不安」的根源,你試了又試,不想承認努力也沒效果,那就手賤再試、再多挫敗自己一次也好⋯⋯終於有一天,你會承認這個問題是無法解決的。然後,就⋯⋯沒有問題了。
所有的所謂「代償反應」都是一樣的,大家都以為努力自我膨脹,就可以得到「從自卑情結中解脫」這種美好的結果。但事實是:大家都搞錯了。
這個問題本身是無解的、或者說它壓根兒就不是問題呀:「理想」減「現狀」等於「自我感覺不良好」,這個算式本身是科學正確,並沒有問題。問題本來就不存在,你怎麼去解決不存在的東西?
【習莊問答】存在危機(第五回)
然而,你的問題裡面,還夾雜著另外一路不實念波,我覺得需要提出來一下。就是——
你的家人、長輩所灌輸你的:
你的存在價值是要建立在你有沒有足夠的社會地位、對他人是否有足夠的影響力,對世界能不能有貢獻——由這些來決定的。
我是站在教書方這個位置的人,我說這話可能還算有立場?我教書十幾年到今天,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個事實:
我譚某人從來不曾成功地影響過任何一個人!
沒有人會受我影響!即使我已經是一方教主、已經是權威角色、社會地位高得好詭異了,我對任何他人,依舊都是完完全全沒有影響力的。
我的工作夥伴林學姐、郭秘書、北京的合夥人黃克莉,如果我對他們有什麼意見,他們隨便聽聽,便輕輕放下了,不跟我計較,也不為我而改變。
如果是屬下,小方助教、孫娜娜這種為人比較厚道的,頂多讓著我、寵著我,像大人哄小孩那樣,唬過去就算了,對著我一個無理取鬧的巨嬰,大人又有什麼需要改的?
至於更有「傲骨」一點的丁助教、李助教,那根本是我越講、他越要犯同樣的毛病來弄痛我,都只能開除;讓我自己做到最低限度的「免於被他傷害」,如此而已。
可能偶爾遠方有人寄一封電郵來,說什麼「JT叔叔你改變了我的一生」這類的鬼話,一開始我還真信了呢!結果有機會真的見到面時,才發現壓根兒就沒這回事!我教的東西他也搞錯了,練莊子心法也練到走火入魔了。我教的,他都不做,都做他瞎掰出來的另外一套,說是「受我影響」,原來真正目的,只是要甩黑鍋叫我背而已。毒死全家的時候可以推說是我教他開的方子、走火入魔的時候可以宣稱是我授予他的真傳⋯⋯
那你說我教《莊子》、中醫,這麼多年,這些工作的業績,到底有什麼意義、價值?
我可以坦然地告訴你:我教我自己喜歡的東西,我還蠻開心的,功課順便複習一遍,對於取悅我自己有價值。
對別人的話,我知道我作為商品,有工具價值、情報價值、娛樂價值(這一點是最重要的啦,我最怕人家聽我的課笑不出來),但是這些,不等於影響力。
我的課,作為一個工具的價值,就好像:你已經氣到要去殺誰了,衝出家門的時候,我剛好在你家門口賣菜刀、扁鑽、手槍⋯⋯
我無能影響你的決定權,如你沒打算學中醫,我無法勸你改變主意;我只能在你已經決定了「要學這個」的情況下,提供工具,販賣些許「方便」給你而已。
《莊子》第六篇〈大宗師〉的開場白就是:人生要幸福成功,就要先搞清楚:什麼是你能影響的、什麼是你不能影響的。
然後,《莊子》接著說:在你有可能影響的事物之中,最值得發揮影響力的一件事,就是:用你所知道的自己,去長養你所不知道的自己。
我覺得這個說法,真的已經算是非常平實、並且科學正確了。
我對別人的影響力,我自己曉得,確實是趨近於零。如果我要用我的影響力(這時候也會把社會地位一起算進去)去衡量自己的存在價值,那我的存在價值就真的岌岌可危,沒辦法證明我值得存在了!
所以,有沒有可能:一個人的存在價值,事實上是不能用「影響力」的多寡來證明的?
又或者說,有一部藤子不二雄的漫畫叫做《時光巡邏隊》,裡面的男主角因為不小心得知了時光巡邏隊的存在,要被這個組織「消去」來滅口(放心,我們時光巡邏隊是很人道的、不會殺人的,只是回到過去讓你媽跟你爸沒見到,就沒你了.而已。)可是一查之下,發現男主角如果不存在,人類就會滅亡,所以不能消去,只能讓他加入了。
這個男主角入隊之後,有一天就頗高興地問學姊:「你們說我會拯救全人類、我是偉人對不對?那我什麼時候會如何拯救全人類呢?」
學姊淡淡然地說:「這件事你今天下午已經做完了啊。你不是踢石頭打到一個阿伯的頭嗎?他生氣追你,跑跑就追丟了嘛,然後他停下來注意到草叢後面有個洞,有個孩子掉在裡面沒被人發現,於是那孩子就被救了上來,後來那個孩子長大了,發明了一種治癌症的特效藥,很久以後救了一個政治家的性命,而那個政治家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發生⋯⋯所以你今天如果沒有不小心惹火那個老伯的話,人類就滅亡了啊。」
我們每個人,跟這漫畫講的狀況,事實上可說是毫無分別的。我們的存在價值以及影響力,以我們所知有限的頭腦,在這一生短暫的時光中,多半是你感覺不到、也計算不出來的。
這是一個很淺白的事實。我們「對他人、對這個世界」的存在價值,就是這麼地難以計算,你要肯定也做不到,你要否定也不可能。
在日本結婚典禮上,目前最喜歡播放的歌曲第一名,是中島美雪的〈線(糸)〉:
為什麼要活著 曾迷惘的 那一天 留下傷痕
追逐夢而奔跑 而跌倒的 那一天 留下傷痕
像這樣的一條線 還能成為什麼
心中全無把握 振顫著 風中
直線是你
橫線是我
織成的布
或許在某一天 會遮住 某個人的傷口
——吾人一生功過,感覺大概就很像這個歌詞所講的吧⋯⋯更何況除了不可知、不可計算之外,還有「價值完成」這個,把造孽化為功德、能夠逆轉勝的變因:
比如說,我現在是「代償反應、存在危機」的專門家,以此為業,也賺了點錢(從前犯錯時被師長罵過『你這樣不怕丟父母的臉嗎?』我現在,就!是!靠著講父母的壞話、丟父母的臉,在⋯⋯賺錢)這都要感謝從小到大全面否定我的爸爸媽媽以及繼母。
你可能以為是你的心魔、罪孽、自責了一輩子,自認為是絕不可能被原諒,應該受處罰、下地獄的那些你所做過的事。當它們能夠成為你的有緣人們,鍛鍊心靈肌肉的啞鈴的時候,你所做下的這一切反而變得超級有存在價值、是靈魂們特別按讚感謝的高檔運動器材,也就是「善緣」了。
在巨大的「不知道」之中,一個人存在價值無法計算⋯⋯同學,或許你會以為,我要叫你「安於這個不知道」是嗎?
並不是!
因為,更有可能的是:
這些我們能夠知道、或不能知道的種種內容,根本就不是生命價值計分的有效點數!
——你我的生命價值,真的要定義於對世界、對他人的影響力之上嗎?這,還是有基本的可疑之處吧?
我們常常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
我們也常常低估了自己的存在價值。
因為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所以浪費時間在根本不能解決的問題、不能影響的對象上,結果能量耗損、心情受傷。
當我們如實承認自己的影響力是如此微不足道、發現自己誰都不能影響、什麼問題都無法解決、我們真是太沒有「用處」了⋯⋯這時候,我們就又會自責:我這個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情、什麼都貢獻不了的人,憑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種存在危機,日本歌手中島美雪特別愛用這一個主題來寫作品,作品非常多。而我的中醫徒兒大庭副教授,他最喜歡的中島美雪的一首歌叫做〈生命的別名〉。
對於自己存在的價值,歌詞也是極為自嘲的:生來世上就要學,到死也沒有學全什麼;來這一趟,不能留給世界什麼;就像一塊石頭、幾滴水、一株小樹這般渺小,連傷害他人都做不到(我覺得我家大庭寶寶應該對這句話特別有感覺吧,不要說做功德這種正面貢獻,即使自暴自棄想學壞,連害人都害不到,那真的是存在感很稀薄了)⋯⋯
但是,這首歌到最後,結論是:
無名的你 無名的我
都擁有那生命的別名『心』
那是唯一你能燃亮的⋯⋯
如果我們還是硬要用「影響力、貢獻、付出」來判斷我們的存在價值,其實好簡單了:
我們能影響的,能對它付出點貢獻的,或者,唯一我們能傷害的,只有一樣事物,就是:
我們的心。
⋯⋯兩千五百多年前釋迦國小王子出生的時候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你最重要的,最珍貴的,你唯一擁有的,沒有別人、只有你能管的;沒有比這個更高、也沒有比這個更低的;只有你自己能救的,也只有你自己能害的⋯⋯那是⋯⋯
我們來到世上被交付的任務、使命,有沒有可能,就是負責照顧這一小片上帝,也就是我們的心中之神?
如果我們自己的靈魂,那一團意識,果真是神、是大宇宙生命能的一部分,「照顧自己的這顆心」,是一個不足以自證其存在價值的工作嗎?
其實啊,我本人都不需要用這麼打高空的感性語言來撒狗血了。我自己的經驗好簡單也好膚淺的:
我練莊子心法,心力有進步,自然覺得人生好有趣、每天都有不同的實相,明日值得期待。情緒能靠自己找到事實來化解,從不舒服變成舒服,總算覺得自己的心自己能夠疼愛,於是,活著,很開心;人生,很有滋味。
而我這種感情相對不飽滿、人生以追求樂趣為主的宅男,比較有共感的歌詞,反而是松任谷太太結婚之前,以本名荒井由實發表的〈十四號的月亮〉:
正是因為讀不透你的心情
所以才怦然心動
愛的告白 才說出口 就看得到結局了
唔嗯⋯⋯沉默是金
更之後的劇情 別告訴我
比起那 從明天起就開始缺的滿月
我最喜歡 十四號的月亮!
——這一首歌,本來是結婚之前,有點在暗示「婚姻是戀愛的墳墓」的小情歌,不知何時,變成了勵志歌曲中我的最愛⋯⋯
現狀的理想的差距,也可以是一種讓人開心的張力,這種不滿足,使每個明天都讓人期待,「我不夠好、不完美」並不一定得是難受的感覺。對我來講,正是如此,人生才有趣,才讓人心動。
再說直白一點,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心情優先於道理的:
活得不舒服的人,才會鑽這種牛角尖,思考自己值不值得存在這種太過深奧的議題,甚至不安到需要去證明自己值得存在。
一個快樂的人,就是有膚淺的特權吧,反正就覺得「世上多我一個,也⋯⋯沒關係吧」,不會去煩這個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