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莊問答】戀愛中的人,到達「無情」之前的自捅活動

  JT叔叔好,我看你有回答网友的问题,也想问问你,不知道是否有机会会被选中回答,有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我的问题是:我和女朋友谈了一年时间恋爱,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开心的时刻远多于难过的时刻,但是我经常感觉不到她爱我,我就会生气,之前有几次我们差一点就分手了,都是她在苦苦哀求没有分。
  我想分手的理由是:
  1.我真的特别爱她,但感觉不到她有多爱我,她对我可能也就是到喜欢吧,我对她付出的相对来说多一点,付出久了也会累的。
  2.她是比较开放的女生,处过对象很多,加上她不爱我,我认为她未来会伤害到我。所以我想要分手。
  这样我们交往了一年,突然某天她查出来怀孕了,那按照大陆的习惯就是结婚,我年纪28岁,也该结婚了,所以双方家庭就开始商议并准备结婚的事情,她也辞去工作在家休息,我一直忙于工作,她的怀孕反应很强烈,情绪很不好,我忙完工作也会去看她,但是我们的交流不多,她不爱说话,这导致我也很生气,我认为我来关心你,你却不和我交流,你肯定不爱我,我在和她接触的过程中也确实感觉不到她的关心,后边我们还有距离结婚半个月的时候,双方家庭因为彩礼的问题闹僵了,我也觉得真的无法结婚了,就彻底和她分手了,她也把孩子打掉了,我心里非常难受。
  现在我们已经分开半年了,我还是忘不掉她。
  我也有看您对于爱的讲述,我了解到我感觉自己爱她,但可能我的心力真的不够,没有办法付出爱,我感觉不到她的爱,可能她也感觉不到我的爱。
  她也对我付出过一些,但是我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她爱我,我有反思自己是不是共情力出了问题,所以感受不到,同样,在她怀孕难受时我因为无法共情而无法感觉到她的难受──这些我都在反思。
  也有可能她真的不爱我,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爱
  我自己的感觉是,我其实很想与她交流感情,但是她不说话,我就感觉热脸贴冷屁股一样的感觉。
  我对她的感觉是:她真美好,长得漂亮可爱,很聪明,总之她即使不修边幅我还是喜欢她。
  我现在的情况是:大脑里反反复复,有时觉得自己错了,很后悔与她分开,她是我想要与她过一生的女生;另外的时刻是,她那么开放,我对她那么好,她可能也没有真爱过我,以后会伤害我,我分手分的对……这些想法反反复复的折磨着我。
  总在想她到底爱没爱过我,现在我们分手快半年了,她又在社交网络撩别的男生,我看了真的很难受,我知道这是我的占有欲在作祟,可是从分开到现在,我每天都会想她很多次,我有点走不出来,我总觉得自己爱她。虽然可能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我昨天状态好一点,庄子不是说没承认事实才会有情绪嘛,所以昨天我的想法是:我们可能互相喜欢对方,但是都不到爱的程度,或者说我们心力都够发出爱让对方感受到,只是自己的头脑感觉爱对方,然后我就觉得很平静,但是今早起床我感觉自己还是有情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出来了。
  如果老师您能看到并回答,那我真是太幸运了!
  我就感觉,我想和她过一辈子,我就是喜欢她,其他人我也不想要,也不想认识,但是我却亲手毁了我俩的婚约,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自己不敢接受幸福?
  或者说我内心里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她给过我爱我挡在了外边,我真的想不清楚。

  你問的問題,請原諒我「又」不直接回答,而採取間接的回答。
  因為你的言語裡面用了很多「愛」這個字,我不想陷入一種對「愛的定義」的辯論,所以我還是採取保守一點的方式,借用我平日和小方助教的一段對話,給你作為一個參考。
  或者說,我覺得莊子心法要練的是「無情」,而這無情,《莊子》在第五篇最後也定義得非常清楚,是「不能讓情緒傷到自己」。
  即使你名之為「愛」,但在為了這份愛、「以愛為名」的糾結之中,心情有所起伏,那麼,以練莊子心法的角度而言,這份愛也是不斬不行了。

  我之所以會舉我和小方助教之間的對話當作例子,另外一個理由,是因為小方對於和女孩子的互動,可以算是助教之中比較笨拙、沒有經驗的。有時候這類的問題小方如果和學姊說起,學姊會覺得:「這種幼稚班的問題,我這個大人沒辦法教!」或者是貓姊聽到了,也會直接罵:「搞什麼東西嘛!腦子進水了是吧?」
  所以我和小方助教談這些問題的時候,會比較謹慎,儘量不提到任何「可能讓人踩到自爆地雷」的「方法論」;而是盡可能地讓小方助教在內心「承認事實」的領域之中,能夠找到一個基本而安穩的「落點」,然後才以這個落點,作為更外圍的「行動」的基本準則。
  所以,這一個戀愛中的「無情心法」,是目前為止,我覺得對小方而言,勉強比較堪用的技法。

  好比說,小方有一次問我:有一個誰誰誰,好像在「暗示」讓小方不要繼續和她做朋友了,這種暗示,要怎麼讀取、或怎麼應對?
  我跟小方說:
  有一個跟我很要好的老同學,有次曾經問我說,他的女朋友,有一次跟他講:「你不要理我!」他就聽話不去招惹對方了,然後對方就又罵他:「我叫你不要理我,你就真的不理我啦?」
  這位老同學問我的是:他的女朋友,到底要人理、還是不要人理?哪邊才是真心話呢?
  我跟這位老同學說:
  在考慮對方「真心要的是什麼」之前,你其實可以先觀察一下對方是不是「某一種人」──好比說,我莊子課程常常講的,有一種人,他的辯論衝動累積到一個量了,人就會變得矛盾。你理他,他嫌煩;沒人理,他覺得寂寞、無聊。理他也挨罵,不理他也挨罵。
  這樣子難搞難伺候的人,到底什麼是真心?
  因為他「怕人煩」或者「怕寂寞」,兩者都是「我執」的「真心」,卻是「心中之神」眼中的「謊言」。你不管從了哪一邊,都是在順從他的我執啊,對自己的能量都是不好的。
  重點是,你要認得出對方是這種人,再考慮「這是不是你想要的人?」,從根部想「這棵樹還要不要種?」,而不是去想那些枝微末節該如何應對。

  我跟小方說這個,是要跟小方說:和人相處,先能如實地承認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搞清楚對方的狀況和路數,就不必猜測對方的心。
  當然,要能夠看清對方,也必須有足夠的心力,所以談戀愛要先練好心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順序了。

  而對應小方的問題,我跟小方說:
  小方,我說幾個事實,看你能不能承認?
  一,我們對他人的心,影響力是微乎其微,趨近於零的。
  小方說,這是可以承認的事實,沒問題。
  那我再說:
  既然我們對他人的影響力是微乎其微,那你能不能承認第二個事實?在能量的本質上,無論是我們之於別人,或者是別人之於我們,其實彼此是佔不到對方「人生主角」的位置的;你再愛一個人,也不能替他消去不實念波,也不能幫他增加心力,「本質上」你沒有權限、也愛不了別人的心、別人的靈魂,因為人心的自主權,到底還是在他自己手上。即使你是這個人的另一半,你一對一對、一家一家看過來,大約也能承認,誰都是不容易被別人改變或者影響的吧?
  第二個事實是:對方的心,我們沒有權限去管,所以無論你再愛一個人,在能量的本質而言,在對方自製自受的實相之中,你也只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配角──這個事實你能承認嗎?
  小方說,這個事實,他也能承認。

  於是我就跟小方說:
  如果前面兩個事實你都能承認,真的「認分」地,甘願只當別人人生中的小配角,那你就可以開始處理我把一個「愛情關係」拆分成三個板塊的其中第一個板塊了……

  這裡我稍微岔題說一下。我在莊子課,常常把愛情拆分成三個板塊:
  一是心靈創傷的板塊;
  二是人生憧憬的板塊;
  三是純粹性欲的板塊。

  第一個心靈創傷的板塊,我想大家都很容易理解。
  當我們覺得自己忽然被邱比特的箭射中,心頭小鹿亂撞的時候,其實第一個被「激活」的感覺,往往就是自己「從小到大自卑感的總和」。
  你會去擔心、去想:「我要做什麼才能讓他喜歡我?我要怎麼努力才能讓自己值得被愛?我要如何成為他最重要的那個人?……」
  這些所有的掙扎,乍看之下,是喜歡上了某個別人,但其實是:你自己正在盡全力想要「原諒」自己,渴望得到一種自我的救贖。

  戀愛經驗的這個部分,其實,等同於「邪教經驗」。
  在網絡上快速說電影的那種頻道,有一期講了《美國恐怖故事》這部美劇的第七季《邪教》,最後那個講評人就說: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邪教要能夠成立,首先,你要找到一個自卑感十足,非常否定自己的人。然後這位教主、或者權威角色,對他說:「你是最好的,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值得被愛的……」給對方渴望的「好到爆表的自我感覺」,對方就會對你產生無與倫比的狂信情懷。
  當然真正有技術的邪教,不必說得那麼「直接」,像我自己這個業界,學習中醫,而給自己端高逼格、居高臨下說教開示,踩低家人、朋友的情況,真的很不算少了,在這種情況,中醫也是邪教(cult)。
  總之就是,讓人自我感覺良好、自我肥大,這是一個自卑症患者,基於代償反應,最渴求的心靈嗎啡。

  這樣的事情,對小方助教來講,反而是最不陌生,曾經有一次(細節我就不說了),因為我和郭秘書都要出國,艾灸館想徵個人來支援一下,我表妹介紹了一個她的女性朋友給我。這個女孩子,最後是因為艾灸技術不到位,火力透不進來,所以沒有錄用。但是她的培訓期間,已經搞到小方助教完全站在她那一邊,我不用這個女生的時候,我這裡店員小方造反革命,弄到幾乎當天就要倒店的程度!
  24小時之後,小方聽我和學姊的說明,清醒過來,他自己也嚇壞了──感覺是在一週之內,經歷了「信奉了邪教,然後又脫離了邪教」的整套過程。
  其實你說問題出在哪裡?
  這個女生,她就是那種對人都極端「正面回應」的某種「好人」,可能小方說的不好笑的笑話,她也會笑得很大聲。她並沒有對小方直接說「我喜歡你」,但是會間接說:「以後如果一起工作,如果我先下班,要不然我就在樓下咖啡店等著,等你下班了一起去喝酒呀。」剛好幾個點,都打在小方面對女生過去曾有的自卑感上面。
  所以,對於這個女生,小方對她的情感,其實並不是情慾的那種男女之情──基本上彼此也不是對方的菜──而是一種「完全崇拜了上師」的宗教狂情:這個女生的種種不足之處,小方變成完全視而不見,「情緒上」只覺得她是完美無瑕的存在。
  我就事論事,沒有錄用這個女生,反而被當做壞人,被瘋狗(捍衛女神的聖鬥士)狠咬了。

  所以在戀愛之中,想要成為對方最重要的人,想要自己就是對方最愛的那個人,這些其實都是心靈創傷發作出來的一種代償反應。
  我跟小方說:
  如果我們今天可以跳脫這種代償反應,不去瘋搶對方人生的「主角權」,甘心承認我們就是人家人生的小配角,我們就會如實地看到對方的人生軌跡:
  一個女孩子,她的事情也是很多的,可能今天要幫媽媽慶生,可能公司臨時要加班,可能朋友約她出去逛逛……不管她對你是什麼感覺,基本上現代社會一般的情形,和男朋友的交往,也就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的「學文」而已啦。太多時候,重要性的優先順位,這個男配角就是排不到最前面的。就像你自己,上班時間,也不會允許自己臨時被叫出去約會的嘛。
  如果現在她剛好有別的事情更要緊,需要去忙,她自然就不會喜歡你這個節骨眼兒來找她麻煩(這麼簡單的事實,瘋搶『主角權』的笨男生就是完全看不到的),剛好沒事,覺得跟你一起去看場電影或者逛個博物館、美術館挺有趣的,那時才會合情合理地跟你出去走走。
  我們「事實上」就是人家人生中的小配角。如果你想當主角,只代表你自己的心靈創傷還沒醫好而已(當然大部分笨男生的我執會大叫:『我是因為太愛她了呀!』)。
  而你如果想要在一個交往關係之中、或者進一步的戀愛關係之中、或者更進一步的婚姻關係之中,能夠一路走得心平氣和,你一定要如實承認自己「身為一個配角的分位」,而行為上做到絕不逾越!才能因為承認事實、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而得到平平順順的心情。
  所以,小方,如果你真的承認自己「只是配角」,你就不會多花力氣去猜測對方的真意,因為對方對你,可能也只是百忙之中隨便想想,你也隨便應付就好了。
  我和學姊都覺得,你完全不介意對方的時候,完全不動這種得失心的時候,你對一般般的男性友人,其實都已經是很為對方著想、很講義氣的「暖男」了,你一般般正常的應對,對人已經很厚道、很夠好了。再多花力氣,那就犯了設計上的「多不如少」的原則,反而會把對方搞煩掉。

  人在基於自卑情結而「發病」為愛情的時候,整個行為模式,是被代償反應拖垮的。簡而言之,就是會瘋狂地捅自己,最高等級地施展負面心想事成大法:
  一個沒有這種代償反應的人,可能會對對方平實地說:「我現在過去找你好不好?你方便嗎?」這是一個坦然說出自己想法的陳述。
  但是一個有自卑情結的人,有一次,我居然聽到有人說出來的話是:「……你想要我過來嗎?(明明是自己想過來,但太孬種,怕說了被拒絕,所以不敢亮底牌,而把決定權丟給對方,好推卸責任)」聽起來真是哀怨無比,對方立馬就想一掌往他頭上巴下去!

  而且,有這種自卑情結的人,他其實會有一種下意識地要在對方人生中「爭取主角權」的渴望(當然,基於負面心想事成大法的原則,結果就是一直捅死自己),並且往往他自己也發現不了自己在亂扮主角。
  比如他想去找這個女孩子的時候,這個女孩子說:「我現在生理期,痛到不行,我先休息兩天再說!」然後就倒頭休息喘一下,先不理這個男生了。可是這個男生等了兩小時,看到對方沒什麼繼續的對話,就幽幽地在微信回了一句:「你又不理我了。」
  人家已經痛到要死啦,已經處在「病傷」狀態了呀,你還一副「地球該繞著你旋轉」的架勢?這種分位上的逾越,就是活在自卑情結中的人,特別白目、特別不會讀空氣、特別看不到的。

  又或者是這女生在辦一個很難搞的出國簽證,又要工作證明、又要存款、收入證明、又要重拍照,忙東忙西的,搞了一天,這男生要來,這女生說:「不行不行……我今天可累壞了,沒力氣見你了,改天吧。」這男生原因也不問一下,馬上就酸溜溜地說:「你可真是千客萬來、應接不暇,好受歡迎啊!」
  總之就是非要幻想有某種「假想敵」的存在,遇到什麼不合己意的狀況,他都要想像整個宇宙是衝著他來的(我就是宇宙第一悲劇男主!),他就是上帝最在乎、最看不順眼的那一顆豆丁啦!──這樣一種演法,你叫對方能撐得住幾天不甩掉你?這怎麼不是在狠狠捅自己?

  簡而言之,自己在鬧情緒、耍痛苦、自憐的人,是沒有餘力體貼他人的。
  你真要成為一個能察覺對方細微的需要,能夠體貼別人的人,你自己不先練成「無情」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又加上自卑情結發作成「主角病」的時候,你自以為為對方著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對方還是會覺得,你不過是一直在演出「宇宙該以我為中心」的戲碼而已。

  所謂「主角病」的形成,一開始是自卑、自憐,然後開始代償,往「自戀」的方向發展。
  而在架設「自戀」的工程之中,人會濫用「幻想力」,明明那女生不需要他幫忙的,他會硬要「幻想」那女生需要,而多做了很多;因為他想要體驗「自己人好好、自己好偉大」的感覺。
  對於他的付出,他當然可以吼:「我這是為了你耶!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來進行感情的勒索。
  可是,明眼人就會曉得,這一切「多」付出的種種、這一切以「愛你」為名的所做所為,本質上,完全是服務於他內在的「自戀需求」。
  女生在交往之中最受不了的,往往正是男生「亂捏造」這女生的種種無能、無助、與需求(其實這都等同『當面瞧不起人』的侮辱了),然後亂施恩、亂幫忙一通,再「逼」女生一定得感動、崇敬(感恩、下跪)於他的偉大義行善舉。
  這件事情女生會中招、被搞到,在女性的盲點,是在於:女性的頭腦,往往會低估了男人的幻想力
  男人的幻想能力(或說是無能承認事實的我執重量)往往是女人所無法想像的誇張。女生是真的不在乎他了,他還硬是要以為這女生「其實是好在乎好在乎他的」,只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而已。
  怎樣都要透過「捏造」來填滿這齣「他是主角」的自編自導自演戲碼。

  當然,我知道,絕大多數的人類,在戀愛之中,終究是不會那麼「安分」的,都很想逾越這個「配角」的分位。但是就算你如此努力,或許一兩年後,或許四十年後,你終究是必須「開悟」而承認這個「你在對方的人生,沒有那麼大的主導權跟控制權、以及影響力」的事實。何時承認,何時解脫。

  這種存在危機發作出來的主角病,在年輕男女身上大約是這樣發作。到了我這個年紀的人,往往會變得更加花樣百出,比如說修行、做公益的善事活動之類的。像我這年齡層的朋友圈,一聽說誰誰在熱心公益,大家都躲著他,因為這種人散發出的一種「理所當然的囂張跋扈」氣焰,朋友們都撐不住。
  這個狀況,如果要類比回年輕人的戀愛,「主角病」患者的「理所當然的囂張跋扈」那氣焰、和「別人都看不懂你在演哪一齣」的自憐,那也是很夠討厭的了。

  另外,戀愛的第二個板塊:人生憧憬。
  我們喜歡一個人,有的時候是喜歡在對方身上看到的「願景」,比如說我自己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我會因為對方有耐心,而感到感動、佩服。又或者說我是一個糊糊混混的人生失敗者,看到一個人認真做事勤奮向上,會覺得特別感動、特別嚮往。
  當有這種情形的時候,負能量的做法,就是把對方當作個「寶貝」,想要去「佔有」對方,像《指環王》裡面那個咕嚕一樣。
  但是,正能量的做法,是從對方這個「參照物」,發現自己渴望的人生目標和可能性,於是,就認真地努力,讓自己也變成自己會喜歡的那種人。
  當然這個追尋的過程,一是時間不可能短。比如說我20歲的時候(當年我還是很『交際花』的性格)在別人身上看到了一個非常孤僻不受打擾的孤獨特質,我特別憧憬,可是我是花了10年,到30歲的時候才做到的。
  另外一點,也是要在這個追尋跟努力的過程裡面,時不時去感覺自己真正的靈魂呼喚、feeling tone是什麼,很可能漸漸地我也會發現:其實我也不是真心渴望成為這種人。但是,一旦能夠對自己誠實了,也就能平靜坦然地做自己、接受自己了,這樣也行。
  在這個戀愛的第二個板塊,最重要的功課,就是:要把外部的追求,轉為內部的追求,這樣才能逐漸地不執著於對方。

  如果前面兩個板塊,你都可以處理到乾乾淨淨,而到達了一種「無情」的程度,你才能夠處理第三個板塊:純粹的性欲。
  性欲這個東西,如果你前兩個板塊沒有處理乾淨的話,它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形成化學催化作用,而讓前兩個板塊的情感,增幅到波瀾萬丈的瘋狂程度;但是,如果前兩個板塊都處理完了,純粹的性欲,就會變成一個單純的「運動員的世界」。

  這裡,所謂「性欲催化情感」這件事,我要先舉一個反例作為「參照物」:
  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同性戀的小男生跟我說,他在公室講他「上人無數」豐富的性生活,他的直男直女同事都羨慕死了。
  對他而言,他十幾歲時最初的經驗,就是網絡上用「約炮App」約到人,然後就上了,之後就一次又一次地體驗不同的對象……幾年下來,他說:「一般人『愛得死去活來』的那種感覺,我真的沒有過!」
  他解釋說,這原因是在於:他在正式動到「感情」之前,已經先在肉體上盡過興了。如果這個人真的肉體給他的感受很好,他做了還想再做,和同一個人上床上床上床……老是上床還上不膩,甚至還有未來會越搞越爽的跡象,才會漸漸考慮:「是不是可以彼此物理距離近一點?這樣上床會比較方便。」
  然後,或許把對方「放置」的距離,近到要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了,這時,就要慎重考慮:「我們兩個人的生活習慣能不能合得來?一同作息會不會起摩擦?」
  等到這個部分處理完了,還要再考慮:「這個人是不是說話其實有點無聊?日子久了會不會看著他也嫌煩了?」
  如果還沒有把握,轉念就一想:「不如再多約幾個人、多上幾個人,再挑挑看吧?反正能試用的對象,多得滿地撿嘛。」

  或許你會想用某種「道德」來批判這孩子在感情上的「涼薄」,但是,這種「一開始性欲就得到了滿足,之後才想別的」的一個「參照物」,他眼中的直男直女世界,卻有其滑稽而諷刺的一面:
  他看到的直男們,很多都累積了大量無法滿足的性飢渴,其實是在對女生激烈發春中。然而,在比較保守的東方社會,又不能直接說:「阿花,初次見面你好,我是小直,我看你很美味啊,來上吧!」
  於是,就得用各種迂迴而不帶性暗示的「乾淨」演技(等同謊言),繞盡彎路,試圖讓阿花放下心防,漸漸能進入一種「肯和他上床」的心理狀態(阿花潛意識的OS:這路要怎彎才能彎到這兒啊?老兄你不如直接講、我直接拒絕好不好?);繞來繞出也繞不到的話,就先提「結婚」!
  對這位同性戀的小男生而言,東方社會(西方社會的男女約會,『先滿足了肉體需求再說別的』的情況,就相對多些)的直男,在「滿足性欲」之前,所花費的時間、精力、金錢,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並且,即使中間發覺這對象有什麼苗頭不對的地方,他多半也不敢棄船逃生,因為他只有「這一根稻草」(直男社會無法像同志社會那樣划划手機就有新床可以上),丟了這一根稻草,下一根不知哪裡找,找到了也不知道肯不肯讓他追,而且就算對方肯讓他追,再追一遍,所有的「司機馱獸電腦救火維修員諸般全包」之「便利屋」還又得重新開張,從頭再啟動營運一遍……這個辛苦、這個破財……想到已令人寒入骨髓……這可是真正的「怕」啊……
  「老天爺呀!為什麼?為什麼呀?我造了什麼孽呀?我只是性欲上吃不飽,為什麼就得做這麼多苦工呀?為什麼不是曠男遇到怨女,就能一拍即合、變成雙贏啊?」很可能不少直(or宅)男的下意識是如此哀號著的。

  我們再回頭看一下:
  參照物A,某小同志:吃了五六十個人了,完全已飽腹了、舒爽了,才從其中「精挑」一兩個潛力股,暫且細細賞玩,再對未來作觀察評估……
  參照物B,某直男:一口人肉都沒吃到,已經破財賣血地拼了八個月的命,到後來總算是上本壘了,但兩個人都是毫無功力可言的生手,一吃之下,大感上當,一點都不美味!心一橫牙一咬想退貨止損,可是又怕被對方殺……
  你想想,參照物A,對於參照物B的人生,怎麼不會淌下由衷的同情之淚!

  肉一口都還沒吃著,得失之心,已然大到破表。一個直男,把這個很實際的「得失心」加上「性欲」,摻和到了最初始的「我喜歡你」的感覺之中時……他的一舉一動,都糾纏著各種各樣的「執著」和不乾不淨的「動機」,情感的重量,就會大到讓彼此感到壓力、不舒服。這樣子,對方當然就更不會對你的肉體有胃口了。
  這個已經吃得飽飽、坐在旁邊剔牙的小男生,他所看到的直男戀愛,就是一大坨巨大的「得失心」加「性飢渴」。
  但是,要直男承認自己的得失心、色欲,又不是很容易,於是這種被隱瞞的動機,就會被包裝成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讓「我愛你」這三個字,寫得像是「王羲之《腹痛帖》PK張旭《肚痛帖》」一般地張牙舞爪。

  曾經有一個住在日本的美國人做了一個視頻說:西洋人女孩子在日本,最看不順眼最抓狂的一件事,就是日本男生,會有一種叫作「告白」的發瘋活動──和你還一點都不熟,就忽然莫名其妙說:「You!划蘭漱娃!我、我我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好嗎?」讓外國女孩子覺得壓力大到無法容忍
  那個美國人說:我們西方人不是這個作派的!我們西方人,在做出任何承諾之前,會先一次一次地約會,每次都更了解彼此一些,然後漸漸評估出未來的可能性。
  沒有人會在彼此都如此「不夠熟」的情況下,就這麼「草率」而「粗暴」地胡亂要求定下彼此的名份,心理層面簡直就是強暴。這種行為的本質,不但是對對方智能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人生的輕賤!
  日本詞人阿木燿子老師(婆婆),曾經給中森明菜寫過一首爆紅的歌〈Desire〉,歌詞的大意,就是:我對你充滿了欲望,是因為我們「不夠熟」!於是整個追求的過程,必然會無聊得讓人想上吊!

  我看了那段視頻之後,有一次,就訪問了一位臺灣直男:「你做過『請和我交往好嗎』的那種『告白』活動嗎?」
  「不是每次,但是……曾經有過。」他說。
  我再問:「那,請問,你什麼時候會做出『告白』的行為?什麼時候不會?」
  他很認真地在人生回憶走馬燈中分辨了一遍,然後頗為謹慎地回答我:
  「無關乎我有多喜歡對方為人,無關乎『愛』的感覺。事實上是,當我一直都能以『平常心』和那女生相處的時候,就算很喜歡、很欣賞她這個人,我不會、也不必做出『告白』。但是,如果當時我處在性欲方面非常飢渴、非常想上她的情況,就會莫名其妙地說出這種話了!」
  所以,所謂步步逼近、逼對方「定下名分」的行為,在這位直男身上,可以說,原因是在於「色急攻心」加「得失心」。
  我多說這個,是要說,有性欲在背後的時候,人的言行、甚至心情,其實都是會受影響而歪掉的。

  這裡不是要說「先愛後性」和「先性後愛」兩者孰是孰非,兩者都是「朝三暮四」地,各有其麻煩與簡單之處。
  我只是要說,藉由這個「參照物」作為對比,可以看見的是:較為保守的東方人的異性戀社會,整個求偶的過程,必然有很多「謊話(哄騙)」夾雜其中,並且有其設定上的「辛苦」之處。
  而這些謊話和辛苦,加到前面「心靈創傷」板塊的「主角病」裡,這個男主角,就會多出了很多可以大演而特演的「材料」。即使不到心靈創傷,只是人生憧憬的板塊,一旦混入了外求的「佔有欲」之中時,一樣可以搞到十分之「庭院深深煙雨濛濛幾度夕陽紅」地只剩咆哮帝發獅吼功和龍爪手。
  因為今日的直男,受限於社會規範制約,通常不能直接「先」平息掉性欲再說別的。所以我才說,你得先把前兩個板塊都處理到乾淨了,最後才來對付「純粹的性欲」這一塊。

  如果前兩個板塊清理完了,只剩性欲的問題時,當然啦,在東方社會,你若「無情」地去想到:「還要送花、看電影、請吃飯、當馱獸、當司機、修電腦、再給她老母祝壽,才上得到床喔?」
  ──承認事實地去想想這些,比對前面說的參照物A,也一定會覺得好辛苦、覺得不甘心。
  但是,如果你前兩個板塊真的都清理完了,你沒有感情上的「得失心」這包袱時,你就會自自然地得說出口:「阿美,我只是想牽著你的手,多待在你身邊,如果我不送花不看電影不請吃飯不當馱獸不當司機不會修電腦也不幫你媽祝壽……是不是還是可以跟你做朋友、時不時找你去玩呀?」
  這時,對方也是回答個Yes或No就可以一拍兩瞪眼了,不會讓你多花時間和精力。如果答案是「Yes」,你也會自自然然地牽住她的手,說:「那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於是,順順地進入能上床的狀態了,再客觀地評估我說的「運動員的世界」的潛規則就好。

  運動員的世界,就是:如果是我要打網球,肯定不能跟溫布頓盃的選手對打吧?打麻將,也是要找牌技、牌品相當的朋友。或者一個漫畫迷,總不能見到手塚治虫老師就開始聊「怎麼畫漫畫」吧?
  重點在於,彼此的「實力」是相當的:性感度、可愛度、在性活動中提振副交感神經製造出療癒場的功力級數,這些都能形成一種「雙贏」的狀態,這個運動員的搭檔才能成立(當然,先決條件是:前兩個板塊,你已經做到無情了),如果你冷靜地去看待肉體關係:彼此平衡而匹配,那是能夠一起打這場球、一同進步的首要因素。
  但是,這一切的評估,或許還是需要一些「經驗值」的哦?我見過評估得很冷靜精確的人,是我的助教丁和瑩瑩,簡而言之,就是他們有身為「殘花敗柳」的纍纍功勳,兩人都閱人已多,認識的時候,很容易就能判斷出彼此是不是適合自己。
  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老江湖,而是經驗更嫰一點的純情男女青年,遇到了卡點時卻不自覺的情況就會多了:
  根本做起來就很不舒服,但因為沒有比較,不曉得自己在谷底的就先不說了。
  有的是能做,也舒服,但其中一方覺得吃夠了,有點小撐,對方卻一直「還要還要」地尚未飽,這種兩人飢餓度(這有可能來自於兩人生活中累積的自律神經壓力一開始就不等量)有差距時,日子久了,也是會起矛盾的。
  還有就是身體的因素,你就算餓,就算想,但是,對於對方而言,你的肉體到底好不好吃、能不能吃,有些人也是沒有自我評估能力的。
  比如說2018年底,徐文兵老師帶學生來臺灣遊學,在迪化街,霞海城隍廟,徐哥哥把幾個同學和一個員工趕進去求姻緣,說這家口碑好、很靈驗。
  他才把人趕進廟裡,我在廟門外就指著徐老師大聲罵街了:「徐哥!你這人怎麼這麼缺德!嫌孽造得不夠是不是?你剛趕進去那人,身體爛成那個樣子!他活著都勉強了,能有性能力嗎?你讓他有個對象了,他伺候得了嗎?你是想看男的上吊還是女的跳河呀?」
  你要吃人肉,也得把自己調(料)理成別人能吃的狀態啊。

  ……不過,這個話題,我就覺得,先不講也沒關係,因為前兩關過不了,人也不能如實地處理性能量這一塊。

  但如果小方你要多問我一句,性能量要怎麼調理?
  那我也多講一句:清理海底輪。
  人的「本能能量」在海底輪,是被人的羞恥心(存在危機、自我否定)的能量破壞與壓制的。如果你能夠放下「面子」,把塞住海底輪的羞恥心這種負能量排出去,性能量就會能夠健康地流動,肉體就會變得有吸引力。
  好比說有人冤枉了你,還到處跟你認識的人講你壞話,如果在這種時候,你能夠咬牙忍住,不去跟那些你認識的人澄清、說明,這個「放下面子」的力道,可以一下子把海底輪的羞恥心能量噴掉很大量的。練得了的話,人類是有可能在五個小時之內,長相、身材不改變,但是忽然之間,性感度暴增好幾倍的。
  看似簡單的這一招,其實是從《莊子》第二篇一口氣練到第五篇。不過能做到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吧。

  那,現在再說回提問的這位同學──
  我要說的是,我教我的助教,都是教他要先好好承認事實,練成「無情心法」,才能去搞戀愛這個東西的。
  你在戀愛之中,先不會受傷了、無得失心了,你才有資本去「玩」這場遊戲。這也是《莊子》達人之學說的:先學會游泳了,才能學駕船;不想得什麼獎了,才動手做木雕。
  你「無情心法」不先練起來,就要去談戀愛,這好像就是一個存心沒頂的步驟吧?

  而你說來說去的「愛」這個字,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吐槽才好。就算我姑且退一百步,也不能說你,只能說說自己的情況:
  當我還覺得自己「愛著」某個對方的時候,我是不敢去招惹人家的。我一定要練到對一個人沒有得失心了,並且在這個人面前,我可以做得到完全不在乎面子(也就是完全不在乎對方覺得我重不重要、對方喜不喜歡我、我在對方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形象及印象)──也就是在對方面前,我完全不「」、不力求表現完美,而坦然做自己了──到這樣的時候,我才會出手的。

  我是那種膽小懦弱,不學會游泳絕不學開船、不學會摔跤絕不練滑雪的那種人。你敢談、能談的戀愛,我都不能談、沒種談。
  你覺得:這是代表我這個人具有「認慫」的美德呢?還是你這個人很有「不怕死」的勇氣呢?